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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May 05, 2007

北京的老少爷们儿
The Commoners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我装成一个旋涡,随着争先恐后的人群涌出了刚刚停稳的飞机.

机场里的空气真够污浊的,可比飞机上强多啦.每次飞机着陆前那两小时人们似乎都变成了笼中的困兽总是弄得那本来就已经令人窒息的空气沉渣泛起.

我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心里想着守在出口的虎子肯定早等得不耐烦了.

我跟虎子最初就是在机场认识的.他是个出租车司机,我是个刚飞了十来小时,被那难以下咽的饭食倒了胃口,落了地还觉得地在摇晃的乘客.

虎子整个是一自来熟,一上了车他就开侃;似乎觉得我久在江湖,特需要接受些免费的谣言教育.我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心想你丫造谣免税,可老子想关机连开关都找不着啊…
到了目的地,付了车费,虎子说话了.“大哥,明儿个我拉您到哪逛逛哇?”

我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连明天怎么宰我都想好啦!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多谢啦,明天我准备一觉睡到日西歪呐.”

“您要是万一想出门,呼我就到.”虎子忽然装起正经来了,说着还把张脏兮兮的名片递给了我.

要不说世间的事都是无巧不成书呢.第二天跟俩朋友才从西单路口的图书大厦出来,一辆出租车就慢慢地出溜着停在了路边.“哟,这不是大哥吗!您还说今儿个不起早呢…”

我们上了虎子的车.我把怎么认识虎子的经过给朋友们学了一遍.

“京虎同志啊,”李子开了腔,“你这名字真响亮啊.北京的一只大老虎!”

虎子乐了.他刚想开腔耍贫,大崔朝我挤挤眼抢了先.“京虎同志啊,你知道你这位大哥叫啥么---他叫武松啊!”


这几年我每次回京都是提前给虎子打个电话,到时候他准在机场出口等好了我.

然后他隔三差五地就会拉着我到处转悠着找解谗的地方.我跟着虎子认识了一批真正的劳动人民.蹬三轮的,摆小摊的,街头艺人,养狗养鸽子的…最主要的是跟着虎子们我学会了从他们的角度看世界,思维.通过他们我不断地发现北京土话的生动;通过他们我认识了他们的父辈,祖父辈和我从不认识的北京.

“哟,你丫两眼通红的,准是昨晚又熬鹰*啦!”

“你不知道,他媳妇儿整个一把家虎,可厉害啦.”

“呵,你胆儿够大,东西没瞅见呢定金都交啦.这不是隔山买老牛吗!”

“唉,什么法子都使遍了,老爷子还是没挺过来.”

...

我尤其爱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到家里去吃炸酱面,芥末墩,蒸菜包子,熘肝尖儿…这些过去我根本不屑的吃食,现在都成了一种跟过去的链接和记忆…

在这日新月异的世界上,能知道虎子们的喜怒哀乐,能听见他们的喜笑怒骂,让我在灯红酒绿之下,高楼大厦之间,车水马龙之中保持了一种清醒和镇定.

他们才是历史丰碑的奠基石.


*熬鹰:旧时训鹰法之一是夜间使其无法入睡.
喻夜里不睡之人,带嘲讽之意.

2007-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