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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July 11, 2007

弗罗伊德也难解的恶梦
The Dream That Defeated Freud

幽幽鹿鸣/Yoyoluming


从清晨起我们全家就在厨房里紧张地张罗着,洗肉,切菜,揉面,调佐料…今天我们要招待六位朋友,而且他们还要在家里留宿过夜.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买的这栋房子了.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藏在一片密林中,通往外界的路面是碎石子铺的;人走在上面沙沙地响.房后是一片荒地,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再过去是一片松林,有阳光的日子里它也是黑森森的,让人觉得很潮湿.

大约在下午,饭菜终于端进了客厅.三张长条桌子码成一溜,上面摆下了二十几道菜.我们要庆祝春节吗?还是仅仅向朋友们展示中国人的好客?也许我们的热情后面隐藏着某种乞求或期待?不知道,我什么也说不清.

客人陆续到了.三辆汽车和两辆小卡车整齐地停在房子西侧的停车场上.记不得是谁出的主意花钱修了这么大的一个毫无商业价值的停车场.肯定是白蒂,她为人似乎热情其实生性嫉妒.最后来的那辆红卡车破破烂烂,大概已经被撞过很多次了.从车上下来的男子很面熟,可我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那女的我倒认识,是我们多年前的邻居帕米拉.说不清他们这是重新组合还是无耻的公开亮相.我尴尬地上前与他们握手致意,随后笨拙地把这一对神秘的客人由后门引进了客厅.

灯下,六位客人和家人红光满面,彬彬有礼地排着队往自己盘子里夹着菜,一面不住地赞赏着精湛的厨艺.这些菜该不全是母亲和妻子的手艺吧?那道富贵佛跳墙不是天天在报上作广告的吗?我从他们身后朝桌上的饭菜张望,不知为什么我炒的那道菜竟然没摆上桌.

“你倒是快拿菜呀,晚了可就全没了!”不知是谁在我身后来了一句.

我连忙跟着前面的人往前移动,一面不停地往自己的盘子里盛菜.好家伙,这顿饭光原料怕是也要七,八百块钱.

大家的胃口出奇地好.我刚找个地方坐下,有几位又奔食桌去了.我脚下净是鸡骨头,空酒瓶,塑料杯子,餐巾纸…明天等客人走了,怕是要请专业清洁公司打扫了.

有几位客人喝醉了,红着脸大声喘着粗气.人们进进出出地一会儿递过来湿毛巾,一会儿递过来冰激淋.不知谁把一碗排骨汤全扣在了我的右脚上.我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脚上很热.我坐在闷挤的客厅里显得很弱小,别人也都坐着,可他们都显得比我高.不知那几个站着吃饭的家伙说了句什么,引得满屋子人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了,要不别人会笑话我听不懂.

饭后,客人被纷纷引到为他们安排的房间换洗.我坐在书房里发呆地听着从厨房不断传来的妻子洗碗声.这顿饭把这两天的减肥计划和努力全毁了.我觉得减肥首先要节水,今天喝得太多了.

邻居A很神秘地出现在书房门口.我回过头问:“您累了吧?谢谢过来帮忙,忙了这一整天.”

她没答理我,只是用手示意我过去.我起身随她来到客房.天哪,两男一女三位客人满身是血地躺在床上!其中一位还没闭眼,血沫随着呼吸从脖子上的伤口里往外淌.

“这是怎么了?!”我大声问.

“一切按计划进行.”A平静地说着,又拿起了菜刀.不等我过去夺下她手中的凶器,她又开始朝床上的客人连连砍去.

“天哪,您怎么能这样?!他们怎么你了?”我木然地站在原
地,两个手心里全是汗.

“另外三个也干掉了.”

我连忙冲进另一间客房,地上横着另三位客人,血凝在地上,红亮一片.

“B呢?”我问走过来擦手的A.只觉得背上全是汗.心里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个人干掉了六个人,这怎么可能?他们是我的客人呀!

A朝后院呶呶嘴.我拖着透不过气的身子来到房后,只见B蹲在地上用一块布擦抹着什么.

“您在干什么?”我问道.

“擦血.我老婆忙不过来.”

我目瞪口呆.两个为人诚恳,吃素的大学教授杀了人,现在又互相掩盖!

B不停地擦着地上的石头,一脸严肃.

“那些汽车怎么办?”我木然地问了一句.

“我把它们全开到加油站的停车场去了.”A答道.

“什么?您把五辆车全停在了加油站?”我简直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您往返五趟就没一个人看见吗?警察一查就会发现车主是谁.”

“那…那可怎么办?”A似乎没了主意.

“把车开回到他们各自的家去.”

“他们都住在哪呀?”

“查电话簿.一定都列在上面.”我觉得自己已经卷进去了.

B还在那不停地擦地上的血.

“B,您算了吧.咱们还是一起把车子从加油站开走.带上汽油.”

我们来到加油站停车场.它在加油站的后面,根本没人会注意这地方.我跳上一辆汽车,开始用汽油擦方向盘.

“你这是干什么?”A问.

“把您的手印擦掉.”

“那你得戴上手套.”B递过来一副橡胶手套.

他们两人密谋了这场杀人命案,现在我也卷进来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五辆车,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六具尸体.一想到家里床上,地下躺着的那六具尸体,我知道警察来敲门只是时间问题.

“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呀!”

我醒了.冬至后的早晨,窗外仍黑乎乎的.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今天是周末不用早起.至于那个荒唐的梦,我根本没当回事.梦中我就觉得它太不合逻辑了.

抬头看看身边的妻子,她正睡得香,似乎梦里那顿饭真把她累坏了.来美国八年了,我还很少做醒来能记得清清楚楚的梦.弗罗伊德要是活着能解析我的梦么?一个在西方世界的东方人的恶梦.

外屋传来电视声.女儿又在看她最喜欢的动画片了.

啊,电视!我一下子全醒了.


原作于1995年12月29日夜;12月30日打印.


后记:

记录下这个梦是因为这个梦太离奇,且醒来记得太清楚.从小喜欢看鬼怪的故事,当时最喜欢读Stephen King;加上现实中的暴力凶杀报道不断,大概最终演变成了一场恶梦.

在被我详细记录下的另个梦里,我被邀请参加了中央政治局会议,会后有幸单独与伟大领袖互捉身上的虱子…

现将此荒诞奇文贴出,一字未改.

千万别让恶梦变为现实.

2007-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