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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une 23, 2007

麻雀从来不心酸
The Sparrows and Beyond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每次一听见,看见有谁讲过去的苦难史我就笑了,脸上不笑心里也笑了.你受的苦再多今天还活着,可那千千万万的麻雀却死了!没错,我说的不是先烈是麻雀.

据说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中国打过一场麻雀战.后来一看当事人的回忆,我对父母太有意见啦.你们咋就没早认识几年,让我早点来这世上参战呐,咱跑不快敲个盆助个阵总是可以的吧!那才是全民皆兵,那才叫老少上阵,那才算激动人心呐.为啥后来那美帝苏修一回回叫完板就溜溜地撤了?麻雀给他们托了梦!你们丫去吧,去了脚没落地就又得飞起来,跑死你,渴死你,累死你!

我喜欢麻雀.它们整天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找个房檐,烟道就能做窝;生了小的,天天自己吃素给孩子吃荤;捂冬淋夏的人家就电线上一站,羽毛一抖,人家从没抱怨过!我的人生观全是跟麻雀学的.

我跟麻雀的接触,久远矣.过去说提笼架鸟是公子哥儿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靠!你丫店里不卖玩具,卖的书惨不忍睹,出个城要介绍信…你丫还让不让人活!于是我坚决地养了鸟.那会没卖鸟的.想养鸟只能自力更生,自食其力.咱就爬梯子上树,房檐揭瓦.嘿,就这么着找到家违反了计划生育的麻雀.人家一窝下六个都嫌多,它们下了八个,还个个活着!

要不说我这人从小就特仁义呢.咱不能光顾了自己,把快乐建立在麻雀的痛苦上,我挑了四只光着腚,眼还没睁开的往口袋里一揣,把四只大的留给了它们的父母,嘴里喊着教育子女人人有责就下了房.

到了家,找个带盖的木盒子,把衣柜里妹妹的冬装偷出件来扯下些棉花铺上,比麻雀搭窝快多啦.咱不提笼架鸟,省得让人家说是资产阶级,咱就缸里养鱼,罐里养蛐蛐,阳台养鸡,床底下养乌龟,这盒子里养麻雀.咱绝不提笼架鸟!

麻雀通人性.每次我一掀开阶级斗争的盖子,它们就伸长了脖子大张了嘴一齐高唱天大地大,真真地把我当了亲爹和亲娘.激动得我成天就四处为它们找食源.什么吊死鬼,蚂蚱…走到哪捉到哪,连按月凭本供应的肉咱都偷着喂过.它们就一天天地长起来了.先是翅膀长出了羽毛,接着背上也长出了羽毛;眼睁开了,开始桌上地下地跳起忠字舞了…

于是就用食物诱着它们开始学飞了.让四个家伙站成一排,然后用食物逗着它们来抢.它们就咧着大大的黄嘴,浑身打摆子似地抖动着羽毛,摇摇晃晃地往前扑腾.那样子估计跟怀特兄弟刚发明的飞机差不多.

没几天它们就全弄明白了,要想吃得饱就得飞得高.一天我从外边回来,它们就哭爹喊娘地飞着来迎接我了.那老大落到我左肩上大概怕别人不承认它先到的,赶紧就拉了泡屎作了记号.老二,老三更精明,干脆就落在我拿着装虫瓶的手上.那老四扑扑地绕着我飞了一圈,干脆占领制高点上了我的头.气得那等在阳台上的鸡们骂着就撞纱门啊!

这家养的麻雀个头就是赶不上野的.估计人家麻雀有秘不示人的配方.可是野麻雀经历了浩劫,对人是心怀不满,深恶痛绝.你在外边见了它们做什么手势它们都不在乎,你手里只要拿件东西朝它们一指,它们必逃.打得人家家破人亡,还给人家戴顶老家贼的帽子.阴险狠毒莫如人!

这四个小家伙给我带来了太多的欢乐和回忆.每次我从外边回来它们绕梁三周迎接,晚上就齐齐地落在挂窗帘的竿上.吃东西时一边吃一边随地乱吐,挑剔得让你简直没办法.然后就随地大便,什么印着领袖的报纸,墙上的宣传画,桌上的红宝书…呸呸呸!它们似乎对那轰轰烈烈,荡涤灵魂的大革命充满了蔑视.

“吃饭啦,吃饭啦!”它们天天叫着闹着,“老板,你今天捉的虫子太难吃啦!你自己去吃忆苦饭吧!”

你说我从小跟着四人帮一样的老家贼能学了好么!

2007-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