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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June 20, 2007

捕鱼捞虾
The Fish and Their Catchers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我时时想起跟着父母在干校度过的四年.那是一个发高烧的时代;那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时代;那是我一生唯一的少年时代;那是想忘都忘不了的时代.

那是一个人离自然和泥土最近的时代;也是一个没有玩具和电脑的时代.

当地的老乡没觉得我们是落难的人.他们羡慕这群从红太阳永不落的地方来的城里人.

“啊呀,什么都种得不死不活,还不是天天有米吃.”
“我要是把冬瓜种得跟西红柿一样大,队里会扣工分的.”
“别看他们活干得差,书读得好哇.”
“北京人是不是都会骑自行车?”


每次我过了河到村子里去玩,很多人会把我让到家里去坐一会,老妈妈们会端出最好的零食,用农民的朴实温暖一个城里孩子的心.这地方能成了红色革命根据地是有原因的…

我很快就跟农家子弟成了朋友,学会了当地方言,学会了求生存的手段.

当他们知道我只会钓鱼时,把我大大嘲笑了一顿;“我们要是像你那样一次捉一条鱼,家里都要被饿死.”

他们自己砍了竹子编鱼篓捕鱼.长圆锥形的鱼篓,大头开一个凹陷的入口,四周编着尖头朝里的竹签;然后把另一端封死.把鱼篓顺水放在水流较急的水沟,河道里固定住,只见不大功夫鲫鱼,鲇鱼…急急地就逆水而上钻进了鱼篓.等它们发现问题再想退出来,入口处的竹签全成了指向它们的刀剑,它们只能乖乖地被一条条穿了腮,然后被提到饭桌上变成美餐.

更有身怀绝技的可以用一把铁锹一根绳子满载而归.找条与河道相通的田间排水沟,在上游或源头临时改道断水,随着水量减少,拿着绳子沿水沟走着一路穿鱼腮就是.如果万一忘了把堵住的水沟再开通就等着挨骂吧.

再厉害的高手用鱼叉.腰里栓着个鱼篓,手里的鱼叉用绳子绑紧,一端系在手腕上;沿着河边,沟边走着便是一叉.眼明手快的投五次有一,两次能叉住条半尺长的倒霉的鱼儿.跟翠鸟(King Fisher)比,他们又不算什么了.人家翠鸟站在临水的枝上,明明是闭着眼养神呢,忽然就一头扎进水里,然后叼着鱼再站回枝上,回回不空.人家那才叫捕手!

江南的水里水草长得太多太密,除非是在水较深的江里,很少有人撒网捕鱼.个别不法之徒们倒是有几招更狠的办法.

视水塘面积大小,用一到几个榨油后压成的豆饼跟足量的醉鱼草(绿叶子上有个弯弯的红道,开浅红碎花)煮在一起,然后找个水塘把那一大锅东西撒进去.短则一个多小时,长则几个小时,那吃下蒙汉药的鱼们一条条被胀得在水里翻滚跳跃,欲死不能,站在岸边拿网捞就是.但这种方法让一池鱼死绝,不到万不得已,很少有人会自断鱼源.

电鱼.这在当时属于高科技了.船上放个手摇发电机,电线伸到水里.大概是从电鳗那得到的启发.缺点是在水流较急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把昏死的鱼捞上来它们就随水而去,让这些两条腿的电鳗站在船上骂声连连,很是郁闷.

炸鱼.干这事的都得偷偷摸摸,先把船远远地划到水库中间,炸药要投得离船远些,省得鱼没炸到,船被炸翻自己葬身鱼腹.炸鱼违法是因为他们拥有被管制的炸药,并不是因为他们敢朝鱼扔炸药包.其实想抓他们容易的很,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缺一到五根手指头.

那个地处江南的鱼米之乡,当年生活可谓清苦.田里收上来的大米要如数上交,然后各家各户才能按人头,定量分到余粮.每家一两分地是种菜用的,规定只许自食不得转卖.家家倒是养得有鸡,下了蛋拿到集市上换点别的或零用钱.很多人家一顿饭也就是一碗米饭上面浇勺辣子或腌咸菜.好在水里鱼多,捕了还有…

现在他们的生活应该好多了.

想念那方土地,那方人.

2007-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