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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June 13, 2007

孩子眼中的成人世界
Forgive but never forget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我十岁那年伟大领袖忽然成了球场上两队争抢的那个滚来滚去的足球.看台上万头攒动,欢呼雀跃,“加油!加油!!”然后大家纷纷跳进球场,加入了争抢的比赛…

我太小,怕跳进场里被别人踩死,就天天远离了是非,到那没人认识我,没人会问起我家庭成分的地方去远足.翻墙跳进动物园里看动物,尽管老虎,狮子们被饿得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可它们不是被打倒的;也不用戴着高帽子天天去游街…翻墙跳进颐和园,妈呀,一不小心跳进了女更衣处,在一片“抓流氓”的尖叫声中我忽然发现自己跑得不比兔子慢嘛…

一天下午,我结束了远足,饥肠辘辘地往家赶.远远地就看见既熟悉又陌生的邻居们苍蝇似地聚在楼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装成条黄花鱼,贴了墙根低了头往楼门口蹭.他们竟忽然都静了下来,还给我闪开了一条路.我一边上楼一边想肯定是出了值得窃窃私语的大事.不会影响我明天去紫竹院捞小鱼吧!

还没把晚饭全扒进嘴里,那个长得像块地瓜,一堆孩子的居委会主任就在楼前喊话了,晚七点在居委会开会,大人孩子不得缺席.

到了会场大人孩子就被分开了.主持会议的是派出所的民警!原来当天下午有人发现楼后的墙上出了反动标语.根据警察对标语出现在墙上的高度和字体,认定是个孩子所为.于是每个孩子都给了张纸,让写两句话:打倒刘XX,毛XX万岁!

写完,被吓得死蚂蚁似的孩子们便排了队鱼贯地朝门口走去,把写了字的纸交给站在门口的警察,然后撒腿就跑.

我是最后一个站起来的.还没走到门口,从外边又进来三个警察.四个皮笑肉不笑的大人让我坐下后并没看我写的字,那个比其他三个脸更黑,更像流氓的说话了.

“你写了几年毛笔字啦?”

“两年.”

“啪!”他一拍桌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你什么时候写的!”

原来他们锁定了我是嫌疑!我开始哭起来.心里倒没怎么怕,是因为他们冤枉了我!

“不是我写的,我一天都不在家.”

四个大汉就忽然变成了四条撕抢猎物的疯狗,龇牙咧嘴,吹胡子瞪眼地开始朝我咆哮起来.我默默地承受着烟臭加口臭的软硬兼施,就是不承认那是我所为.

“你承认也得承认,不承认也得承认!现在承认,现在回家;明天承认,明天回家…!”

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错了认错,没错用不着道歉.我就哭着横下心,今天就是死在这,也不能用自己的嘴把自己送进十八层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累了,我的泪水也干在了脸上.这时外边又进来一个警察.他走到那个流氓身边,伏在他耳朵上耳语了几句.那流氓愣了愣,堆了笑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好啦,你回家吧.没你事了.别哭啦!”

邻居七岁的崔在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压力下招认了自己的罪行.

他上午拿了老爹给什么什么造反战斗队写标语剩下的墨汁和毛笔,走到楼后想刷条打倒刘XX的标语,写了打倒才发现不会写剩下的三个字,于是化繁为简,用毛XX结束了宣泄…

就记得之后很久崔就成了住区里孩子们的专政对象.是个人都可以走到他面前朝他小脸吐口吐沫,踢上几脚…

我开始早早地出发去远足,去那人更少的地方…

我从很小就知道那是与非,是与不是不能因软硬兼施,花言巧语而改变.原谅更不等于遗忘.

2007-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