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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une 17, 2007

干戈如何变玉帛
Those Long Lost Years

幽幽鹿鸣/Yoyoluming


在大李家吃了羊肉后不久全家就离开了北京.我清楚记得离京的那天晚上天飘着细雪,夜空上不时爆响的爆竹在庆祝一个舵手的诞辰.

我们一家顺着不断的人流挤进了火车站,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我去的这五七干校是由单位W的人和家属组成的,而我是从单位R去的.单位W的孩子们在北京就相熟,而来自单位R的我既不认识他们,又势单力孤.于是我马上就成了弱肉强食的对象.要是单挑,他们谁也不是我的对手;可是人家十几个聚在一起跟你找碴,你就完了.不,应该说我就完了.

本来跟着父母被从北京扫地出门落难到山沟里就够窝囊了,这些窝囊货的孩子们却还要去踩比他们更弱的.

一开始我对他们主要采取躲避的对策;不乱说乱动,不跟他们在跑不掉的地方遭遇.结果他们居然把我的退避看成了软弱;不但四处找我想打遭遇战;而且在我家附近时常出没寻衅滋事.

一天,全家跟邻居正坐在房前的空地上吃午饭,四来了.这小子当着我父母和邻居的面就开始挑起衅来.我那怕惹是非,又早被别人踩扁在了脚下的父母双双拦了我,不让我去跟他冲突.

四转了一圈,居然找了块很大的石头从房后突然再现;并一下冲过来把我放在地上的饭碗砸了个粉碎.我父母和邻居们紧紧地按住我,四便在一片谴责声中得意洋洋地跑了.我知道这耻辱马上会被添油加醋后传得不胫而走.

类似这样的事发生了几次.我实在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一天,我经过一片水稻田时,见田头放着副卸了耕牛的排耙,那一排排的耙刀像匕首样整齐地插在木架里.我仔细看了下耙的结构,为了把耙刀从架子上拆下来,就得从刀尖顺刀把的方向砸.我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鞋脱下一只垫在了刀尖上,找了块石头就砸起来.不大功夫我就拆下了一把耙刀.

我在河边的石头上打磨了三天,那原来锈迹斑斑的耙刀成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我用布缠了把手,每天出门前就悄悄地把刀别在腰里.有了武器,我就准备好了跟这些欺生的家伙们决斗了.

一天下午,我在离家不到三十米的水塘边钓鱼;忽然就觉得身后有种异样的感觉.回头一看七,八个一直在找机会把我打服的家伙人不知鬼不觉地已经呈扇面状站在了我身后的高坡上;每个人手里都纂着土块或碎石.

如果我跑,他们会石块如雨地追打我;如果我求饶…我就从没求过饶!

我朝他们走了两步,其实是为了防止他们突然冲下来把我推进水里.然后从腰里拔下了那把天天带在身上的尖刀.我看定了他们,举刀就朝自己左小臂砍下去,我也不去擦那流出的血就又朝他们走了一步.

“你们有不怕死的,过来!”

那是一个历史的瞬间.但那瞬间长得像永恒.

然后他们中的一个最瘦小的站出来解围了.

“算了,算了,都住在一起,别伤了和气…”

他们扔下手里的土石,往回家的方向退去.我手里握着捍卫了自己尊严的刀,长出了一口气.我第一次明白了一个道理:懦夫都是靠藏在一群人里虚张声势.

从这以后,我的日子明显改善了.再没人主动来找我挑衅.但是我改变不了被孤立的处境.

钓鱼成了我的主要自娱活动.

一天,我在离家更远,更僻静的一个水塘边钓鱼,忽然见四手里舞着根短棍顺着田埂急急地朝我走来;他嘴里不住地骂着,一脸狰狞.我知道来者不善,手就开始朝腰里摸去.还没等我把刀掏出来,他忽然身子一歪,脚下一滑,掉进了水塘里,而且一下就滑到了水塘中间比较深的地方.四在水塘里两只手用力地拍着水,嘴里一边发着听不清的含混,一边喝着脏水.

我想都没想就把系着鱼线的竹竿伸给了他.这个让我当众受过奇耻大辱的敌人死死抓牢了竹竿,慢慢地爬上了岸.

“要,不,不是你,我今天…”本来就结巴的四更结巴了.

那一天,他们对我的骚扰真的停止了.我从水里救出了仇人的事很快传到了其他人的耳中.我没有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使他们知道了我的为人.

可是那些成年人并没有停止勾心斗角,他们依然天天在执行着批判,背叛与说不清的是是非非...

2007-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