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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June 14, 2007

臭老九的儿子翻了天
My First Fight

幽幽鹿鸣/Yoyoluming

大江是个比同年级的孩子大两岁的蹲班生.他不但力气大,而且个子也比别的孩子高出近一头.大江的爹在食堂掌勺,娘是后勤的油漆工,大江在班上自然地就成了令人敬畏的领导阶级的后代,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大江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上着课他就忽然站起来,手舞足蹈地从后边走到教室中间,一路上把别人的铅笔盒,课本扯到地上,然后在老师的怒斥下心安理得地再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班上的男孩子,女孩子们就只有压低了声音抗议着把地上的东西捡起了事.没人敢惹大江,连老师也只能软中带硬地威胁他几句而已.那是文革,那是马上要停课闹革命的前夕.

于是大江就越发狂得不可收拾了.一天早上,大江让几个自愿归顺了他的狗腿子把好了门,自己拿着铁簸萁从外边撮了土,站在椅子上把它半搭在虚掩的门顶上等着看下一个进来的同学出丑.上课铃一响,推门进来的算数老师被正扣了一头一身的脏土.全班同学鸦雀无声地呆坐在教室里,耳边就传来大江和他的帮凶们放肆的哈哈笑声.

有时大江上着课还把事先从外边捉来的各种虫子从瓶子里放出来,教室里接着就响起了女孩子发出的尖叫和大江们的欢笑…

大江除了欺负班上的每一个同学,也到其他班去打架.课间他在操场上追打别班的同学,抢了别人的东西扔到树上去…虽然大江也挨比他大的孩子的揍,但大江还是很快就确立了自己在小学二年级霸主的地位.

大江善于给别人起外号,然后就作出种种羞辱状让对方再感觉不到作人的尊严.班上唯一两个身高跟他接近的男孩子,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安.对我们俩,大江有明确的征服策略;那就是各各击破.大江从来不同时羞辱我们俩.要么是在我挨打时让安看着,要么是通过打安对我起到震慑作用.虽然大江自己还是个孩子,他基本成了人人挥之不去的恶梦,可以治小儿夜啼.

对大江这样的恶霸学生大家恨在心里,可没有一个人愿意或敢于挺身而出.连老师对他都退避三舍,更何况学生.在那火红的年代里厨子的儿子当然应该骑在臭知识分子的孩子头上.这是人人皆知的硬道理!

这种局面持续了很久,真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一天吃过晚饭我去看了与我处境相似的安.当天上午安被大江打得鼻青脸肿,中途就哭着离开了学校.

进了门我就把裤腿卷起,露出了大江给留下的伤疤.然后我对安说,我们得联起手来才能镇住大江这个恶霸.安白天受了辱,听了我的话便连连点头.

“以后无论在哪儿,只要大江欺负了咱俩里的一个,另一个就要上!”我对安说道.

“谁不上谁是孙子!”安听了连连点头,补充道.

我和安制定了书面攻守同盟,签字画押一式两份.

那天是我一生的转折点.

一天上午,课间休息时,我,安和另外几个同学正站在教室外边闲话,大江忽然就风一样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他一把抓了安的衣领,顺势就把他摔倒在了地上.安大概还记得不久前受的屈辱,就一把死死地抱住大江的腿,一面朝我大喊“你还等什么呀,上!”

那一刻新仇旧恨把我变成了一头猛兽;我义无反顾地扑向大江.安和我齐心协力一下便把大江拌倒在地上,接着是雨点般的拳脚交加,大江在我们脚下就成了垃圾一样的一滩.

老师们闻声纷纷从办公室夺门而出,怒喝着拉开了这场恶战.

大江从精神和肉体上被彻底打垮了,他竟然躺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安和我知道惹了祸,大声地当众历数着大江的种种恶行被老师架进了办公室…

大江三天没来上学.三天里他的狗腿子全部归顺了我和安.我们在他的书桌面上刻满了侮辱的句子,桌子里塞满了垃圾…教室里第一次变得安静了.

第四天大江回来了.他是午饭后回来的.来之前,先通过一个以前跟着他做了不少坏事的狗腿子给我和安每人献上了一把他亲手做的弹弓,然后就低着头进了教室.

两个臭知识分子的儿子竟然在自己父母挨着批斗的文革中打服了领导阶级的恶霸儿子.

从此我再不信邪.

2007-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