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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uly 07, 2007

那事咱也干过
Oh, Yes, I sure did that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文革中我干过的最惊险,最刺激,最难忘的一件事是为某某某战斗队散发传单.

文革进行到轰轰烈烈的新阶段之后,各单位都分成了两派.在动手动脚动刀枪之前,他们先动的是嘴和笔;天天那声嘶力竭的宣传攻势以大字报,传单,高音喇叭等形式铺天盖地而来.我现在回过头来发现任何事发展到三维的形式就快走极端了.

一天,大我两岁的韩来找我,身后还跟着崔.出了门,韩特郑重,神秘地告诉我们他是受某某某战斗队之托来发展地下武装.我一听地下两字当时就激动得混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不就是去当杨子荣吗,这事咱可不能被落下!

韩领了我们鬼鬼祟祟,一步三回头地就往那某某某战斗队的总部走.来到恻门,他上前鼓点似地敲了个暗号,那门居然开了道缝!开门的并没比我们大多少,可一看就是个久经考验的老手.他先四下看看,确信我们没被跟踪,然后反锁了门,领着我们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办公室就走出来个戴白眼镜红袖标的女将,她让我们坐下,然后开始审问似地问起我们的年纪,家庭…然后她的手就像宣传画上的伟大领袖那样在空中一挥,斩钉截铁地说,这场大革命就是需要你们这样的小将!然后说的就都听不懂了…

她领着我们来到隔壁的文印室.那弥漫着油墨味儿的屋里,手摇印刷机滚得飞快,一张张传单雪片般地被吐在一张大桌子上.看看四周,有坐在那垫着块钢板刻蜡纸的;有抄写的;除了印传单的,还有打捆的,分类的,来回搬纸包的…简直就像一群蚂蚁忙得是热火朝天.

我们被介绍给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他也没多说话,指指放在地上的一堆印着伟大领袖头像的书包让我们每人背上一个.然后对我们说“把衣服脱了.”我们傻愣在那不知他说什么.韩解释道,把衣服脱了身上能多带些传单.于是我们每个人的胸前又被绑上了厚厚的一层传单.费力地扣上衣扣,开始觉得自己身体沉甸甸的.

我们出了楼,韩指指远处另一派的总部说,你们俩上楼顶去藏好了等着我.过一小时,我在楼东头散传单,你们就乘乱把传单从楼顶扔下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记住一定看见我扔了传单才能开始扔你们手上的啊!我激动得身上又起了层鸡皮疙瘩.

我们和韩分了手,随着人流混进了那座已经被另一派占领了的教学楼.来到四层,发现在楼的东西两头都各有一个可以爬上楼顶的铁梯,可是梯子的最后几个台阶已经被锯掉,必须先两手抓着离地一米多的最后一级做个引体向上才能上去.对我们这些成天飞檐走壁的来说这算什么呀.俩人装成看大字报的在楼道里来回地晃了几趟,找个没人注意的机会就爬上了楼顶.

来到楼东头,探头探脑地朝下望去,韩像只被关进笼子的野兽在下面人来人往的走道边上徘徊.我一看就知道他不但心里紧张,而且图谋不轨.

韩见我们上了楼顶,就找了棵柳树坐下来.我和崔头顶着骄阳,冒着汗,大眼瞪小眼地眼巴巴地看着韩舒坦地坐在那阴凉地里歇着,只能舔舔发干的嘴,说不出心里是激动,嫉妒,还是害怕.

那时间过得真是太慢了.

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楼下的便道上手拿铝饭盒的男女开始多起来.韩从树下站了起来.他打了个很响的忽哨,然后一把把的传单就朝人群扔去…

我俩见时机已到,把书包里的传单抓出来,大把地朝楼下扔去.扔完了书包里的,解开衣服,开始扔绑在身上的.我们知道时间就是生命,争分夺秒决定是死是活.

扔掉了每一张传单,看看四周的地上没留下任何痕迹,把各自的书包卷了塞进楼顶的烟囱里,然后我俩走到楼顶的中央坐了下来.俩人各抓了几把碎石子,装着玩起游戏来.

大概最后一张传单还没落地,就上来了几个气势汹汹的革命派.他们上了楼顶直奔我们而来.我俩被从地上一把抓起来,然后他们恶狠狠地问,是不是你们干的?!我看看脸都被吓白了的崔,朝楼西头一指,“是两个男的一个女的,从那边下去…”

这几个被气昏了的造反派扔下我们朝楼西头跑去,跑出几步,其中一个回过头来,狠狠地说道,你们要是骗人,老子揍死你们!快给我滚下去!

我俩顺着梯子爬回到四层,然后随着人流混了出去.

晚上崔和我去找韩,要求他请组织再交给我们些革命任务.韩对我们大加赞扬了一番之后,摇摇头说,我们都暴露了,再说这事太危险了…

靠,也不知是他因为害怕背叛了革命,还是我们年幼无知上了坏人的当.那时候的人把头别在裤腰带上干革命就从没想到过报酬!

2007-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