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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June 22, 2007

蛐蛐也疯狂
The Mad Crickets

幽幽鹿鸣/Yoyoluming


养蛐蛐如今又成了蒸蒸日上的大业(你看看聊斋就明白我为什么用又字了),拍电影的出书的安排决斗的…简直是忙得不亦乐乎.俺在上海,山东等地曾多次见到过几万元一头的良种.这年头山西黑煤窑里一个童工才值多少钱!

看着那除了空调一应俱全的蛐蛐罐连俺都想变了蛐蛐!这乎拉拉的人们才往四化上奔,蛐蛐都奔五化了---蛐蛐老爷化.你说这是啥世道!

以前看卡夫卡的变形记觉得人变成个虫太离奇啦.现在想想有啥呀,他没变成个蛐蛐是他造化不够.

俺小时候中国爆发过一场大规模的养蛐蛐运动,与历史上的运动不同,这场运动是由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们自发的.那运动来势之汹涌,简直就是排山倒海!连俺这钱到现在都数不清楚的老实人还五分钱一个卖过蛐蛐呢,那具体情形就可想而知了.

那时候想养蛐蛐可不像现在这么简单,拿上钱到蛐蛐市场走一圈就满载而归了;你得先黑灯瞎火地去扒拉碎砖堆钻烂草窠子,提着瓶子,捏着手电筒…知道的说你是逮蛐蛐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偷东西.费了半天劲,一不小心弄断根蛐蛐腿,碰断根须子…前功尽弃,叫苦不迭.你要是分不出油葫芦,棺材板跟正经圆头蛐蛐的叫声就更是瞎耽误功夫了.好不容易快摸到家门口了,脚底一滑摔个跟头,碎了手里的瓶子,这一晚上又瞎折腾啦.

蛐蛐弄进家分类就成了大事.挑那须齐,头圆,齿大,翅红,体黑的小心翼翼地请进包间罐子;里边早铺好了微湿松软的细土,备好了黄豆叶或青菜叶.那蛐蛐进了罐像唱戏的花脸迈着台步四下里走上一圈,须子一扫,贴了罐边…你才敢轻舒口气,轻轻把那盖子罩严了.

然后你躺在床上等着听它叫出声来.要是不叫,你心里又不踏实了.要是叫得没被捕前响亮了,你又得在心里盘算着是早上起来把它喂了鸡还是喂了鱼…

那入了选的养上几天,歇足吃饱就该上决斗场了.头天白天先给它喂上顿辣椒,晚上就断了食和水.第二天决战的双方就人五人六地捧着各自的罐儿来啦.用手揪着根顶上长着四根细穗的蛐蛐草从顶上撕开往下拉一寸许,打个折,然后猛地往回一扯,那细草的纤维就成了毛刷样.把两只蛐蛐从各自的罐子里请出来倒进一个稍大的罐子,先让它们用触须叫叫阵,然后细草轻扫;俩公蛐蛐就急啦.扑跳撕咬,左突右冲,上下跳跃…然后其中一只就上了另只的背,张开利齿便咬.如果主人怜惜它马上将双方分开,停战.胜方便扬翅响亮地叫着,好似战场上得胜的将军.如双方就是想让蛐蛐死战,其一必死于另只脚下.然后胜方站在死者身上边叫边张大了嘴啃食起对方的尸体.那时它便凶相毕露,猛如狮虎.

靠,那会儿不兴随便出国到洗斑牙看斗牛,咱就在自己家里摆战场.哪头蛐蛐不比牛猛;哪场比赛交过钱!斗完蛐蛐捧了那罐儿班师回朝,心里比那忙着砸烂旧世界的有成就感.

我上初三的那年夏天曾亲自指挥过一场蛐蛐大战.

我的好友勇忠厚老实,不爱说话.藏不住的秘密交给他藏,他再不会泄露给第三个人.这么老实的一个弟子竟被那新来的体育老师认作了重点打击对象,课上课下就老跟他没完.一天勇来家找我,吞吞吐吐地老欲言又止.我说你倒是说话呀,是不是那程又跟你找麻烦啦?勇点点头,眼里竟然亮亮的!我当时就急啦.你丫当师爷的老跟学子找别扭是干啥嘛!

那天晚上等到八九点钟,我拉上勇,拿了一瓶一罐和别的行头就出发了.俩人花了两个多小时,把瓶和罐里装满了蛐蛐,也甭管是油葫芦还是棺材板还是圆头,见公的就捕,没须没腿照收…

然后俩人就摸到了程住的宿舍楼前.看看那二楼房间里的灯已熄,知道程大师已经作起了大梦;于是俩人摄手摄脚地顺着楼梯来到了程师门口,开城放将!那几十只蛐蛐顺着门下边的缝就纷纷夺路而逃地进了程的老巢.俩人见兵已入城,便悄悄地下了楼,站在对面一棵大槐树下静等事态发展.

过了大概十分钟,只听一只蛐蛐轻声地哼了一嗓子,接着三,五个心里不服气的也跟着叫了起来.然后程的鼾声就停止了.然后,就跟约好了似的蛐蛐们就开始了偶像大赛.然后那屋里一盏台灯亮了.然后那屋顶上的日光灯也亮了.然后程的身影映在墙上,他手里拿着只鞋开始满地满屋子追杀蛐蛐…

我俩捂了嘴便跑,知道想叫的蛐蛐是谁也杀不尽的.

在那个火热的年代里,蛐蛐也疯狂!

2007-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