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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uly 13, 2013


寻蚶

Clams

 

幽幽鹿鸣/Yoyoluming

 

在我的至交中, 我最敬重的布朗夫妇跟我相识二十来年了。在二十多年里,他们一家从三代人变成了四世同堂;他们也于几年前搬进了环境, 管理俱佳的养老院。但是我们依然保持着从不曾间断的友谊和联系, 因为我早已成为了他们的儿子。

今年初布郎老爹就在张罗着夏天的家庭聚会并一再告诉我无论多忙, 今年的聚会必须参加。接着又告诉我已经在临海私人度假地租好了两栋独立屋并为我在老两口住的那栋里挨着他们的卧室旁为我安排了一间带卫生间的卧室。这回我无论如何也得去参加家庭聚会了。

布朗老爹的子女们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了。出发的那天我为了能赶上全家的晚餐,早上四点就上了路。十四个小时以后我装成孙悟空在他们的惊呼声中出现在了丰盛的家庭晚宴上。布朗的四个孙女三个带来了男朋友,一个带来了丈夫。那唯一的重孙女今年秋天也要上高中十年级了。

我的出现给全家带来了新的乐趣,因为布朗老爹的幽默现在又多了个贫嘴捧哏的角儿。我们早上在哈哈大笑中开始, 晚上在哈哈大笑中互道晚安。每天过得真是开心透了。

一天下午我正忙着一边跟海浪搏斗一边想着“排山倒海”四个字用来形容那一波波的大浪有多么准确和贴切时,杰玺忽然出现在了我身边。

“叔叔,你想不想跟我去挖蚶?”

“挖蚶?你又想拿叔叔开涮啊还是嫌鱼市太远懒得开车去买呀?”我反问道。

“我给你三分钟,想去赶紧上岸。”

我回到屋里擦干了身子,到车库找了把小铁锹,最多三分钟就跟着她们娘俩上了路。

从我们住地往西行不远有个小海湾。每到下午落潮我们住的小岛和相邻的一个荒芜的小岛间便出现了一道深不过五尺, 可轻易跋涉,游泳抵达彼岸的浅溪。我们在沙滩上找了块地方, 把东西放好,拿着小桶,网袋和挖掘工具朝对岸走去。海水渐渐漫到了我的胸口。回头看看她们娘俩,杰玺已经开始游泳,她的女儿紧随其后, 用两手紧紧抓着救生圈用脚打着水。我们很快就上了岸。

“蚶在哪呢?”我问道。

“您得动手挖呀。”母女俩几乎同时告诉我。

“你们不说, 我还以为蚶是长树上的呢。”

我们开始分头开挖。很快我就发现在没有水的地方很难找到蚶。这些狡猾的家伙大都躲藏在落潮后水深一尺左右的地方。这样它们既不会因暂时没水而牺牲,也不会在涨潮前被热中了暑。难怪这些狡猾的东西打败了恐龙而活到今天!

很快我又有了新发现。用什么工具都不如徒手。蚶大多喜欢藏在三四寸深,黑泥和细沙混合的地方。这种地方是用不上铁锹的。这种地方实际上什么工具都用不上。因为这种地方也往往是牡蜊壳堆积的地方。因此如果赤着脚是挖不成蚶。尽管我穿着拖鞋,但还是没逃过那比刀刃还锋利的牡蜊壳。我很快就放弃了那把小铁锹,开始谨慎地用手在泥沙中探寻。很快就找到了一只拳头大的蚶。

“你们看多大的蚶!”我朝她们娘俩喊道。她们同时举起双手炫耀着更大的蚶。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 我发现水位在悄悄地回涨。

“咱们得回去了。要不恐怕就得被冲走啦!”我朝她们喊道。

我们收拾好东西, 杰玺把半网袋蚶绑在腰上, 我提起已经快装满的桶。

“我用绳子拉凤凰回去。”当叔叔的这个时候得自报奋勇, 让她们娘俩吃颗定心丸啊。

我们面前的溪流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条五十来米宽的大河。我们走了没几步就不得不开始游水。我把装满蚶的小桶推在前边当浮子, 手里拉着的绳子的另一头是凤凰。游到一半的时候我左脚的拖鞋脱缰而去。

那鞋明明是能飘起来的,不知为什么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叔叔,我给你拿着另只鞋吧。”凤凰大概担心等会我的脚走不了贝壳沙砾遍地的沙滩小径。

“没事,我的脚不怕扎。”上了岸以后我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左脚已经被划了道三寸长的口子并流着鲜血。而且很快我就发现赤着脚是走不了那刀山火海般的回家路的。

“你们俩在这歇会儿, 我得再回去一趟。”那只刚才丢了的拖鞋现在随着不断上涨的潮水正漂在对岸边上下晃动着在嘲笑我。

我再次朝对岸游去。这时一个多小时前的溪流已经变成了一条汹涌的大江。借着海水的浮力我很快就到了对岸。把鞋用绳子穿好系在腰上,然后我朝对岸的母女俩挥挥手, 开始往回游。这时的溪流已经成了近一百三十米宽的大河了。我一边游着一边想,难怪有水火无情之说呢。这水真是能载舟亦可覆舟啊。

“鲨鱼!鲨鱼!”岸上的人们纷纷从沙滩上爬起, 跟杰玺和凤凰一起朝我喊叫起来。

我回过头去发现在离我不到二十米的浪花中浮动着一个灰黑色的三角形的鳍。岸上的人们在为我加油, 有的已经拿起手机开始录像。妈的, 我发现观众还真不少呢。

那鲨鱼显然是在忙着视察这片刚出现的水域,并没有朝我发起进攻的意思。它来来回回地在我后边游了两圈,然后就消失在汹涌的波涛之中了。

我喘着粗气爬上岸。杰玺,凤凰和海滩上度假的人们纷纷朝我道贺, 似乎我成了抢滩诺曼底的英雄。

我们回到家洗完澡,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今天我要给你们做一盘炒鲜蚶。”我宣布道。

一锅热水烧开, 蚶被送了进去。然后它们就像花朵般打开了壳。把蚶捞起马上投入加了冰块的桶里,然后用刀把蚶从壳里挖出。去掉内脏的蚶肉很快就装满了一个大海碗。切姜拍蒜,调好汁,拌好料;热锅中入油, 然后吱啦一声箅净了水的蚶肉入了锅。加姜蒜,加佐料。一分钟起锅装盘上了餐桌。

布朗老爹一家老小四代吃着喝着, 说着笑着,听着杰玺母女俩讲述我是如何在水中遇鲨鱼, 如何镇定自若地吓跑了鲨鱼,安全返回。

布朗老爹叉起一块蚶肉,边品边评论道“我吃着蚶就在想是不是也请鲨鱼来尝尝我儿子才做的美食呢。”

饭后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看着布朗夫妇跟自己的三个儿子进行扑克牌大战。那还是我二十多年前亲自教他们学会的“争上游”和“斗地主”。如今这已经成了布朗家逢年过节时的传统节目。

只是我已经不再是永远的赢家了。

 

2013/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