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猫主席
The Cat Stories

幽幽鹿鸣/Yoyoluming


猫主席是带着历史问题来到俺家的。对它的父母,籍贯和出生年月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猫主席刚被从动物领养所接到家中时言行举止都比较拘谨，每天独自卷缩在沙发角落里忆苦思甜，在灵魂深处进行着反思；渴了摇摇摆摆地走到指定的地方去喝水；饿了端坐在铁饭碗前半闭着眼吃力地嚼着一粒粒的猫食。

猫主席是个其貌不扬的普通野猫，前胸纯白，好像扎着个围兜随时准备进餐；浑身浅灰长着一道道的纹，好象以此证明自己跟老虎是亲戚。根据动物领养所提供的证明猫主席出生于去年十二月。可据说的事靠得住么？

猫主席喜欢昼伏夜出。它白天绿眼无神经常喜欢跳上沙发或椅子就地一躺打盹，晚上眼睛由绿转黄步履轻盈上下奔忙。猫主席因为年幼无知，曾把脚放在刚做完饭的炉子上以身试法；为了证明它是素食主义者且兼具狗的打猎功能也曾捕蜥蜴为食。

猫主席每天刻苦努力地吃饭睡觉,不到一岁就从巴掌大长到了十五斤。它整天挥舞着粗长的尾巴，抖动着浑身的肌肉横冲直撞；俨然就是一个彪悍的土匪。它除了头没怎么长，浑身充满了智慧。每次它见俺看那浪费时间的书报便咬牙切齿地一把将其从我手里撕去。要是俺两眼发直地坐在沙发里它便扮成黄继光烈士奋不顾身地横躺在电视机前。它成天吹胡子瞪眼大模大样地在家里走来走去四处视察，因为工作繁忙，年纪不大胡子已经一把,那严肃的样子又像县委书记又像政协委员，有时俺还真以为它上过党校。

猫主席从不随地大小便，是个文明建设的标兵。它除了不会用手纸每次在指定地点用过便器一定想着掩埋污秽。也许等它再长大些后，有一天它会在沙土上竖起一块手写的牌子：此地的确无银三百两。而且肯定是双语的。

猫主席对无论是黑猫白猫，能捉耗子就是好猫的说法是不屑一顾的。它认为吃耗子的猫都是恐怖主义者，是传播疾病的无形杀手。所以每次它在吃完了蜥蜴之后都要仔细地洗脸洗手然后大摇大摆地就地一躺成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救世主。

猫主席每天过得愉快笑得慈祥。猫主席万寿无疆。


2008/11/29

吃火鸡
The Turkey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感恩节的烤火鸡真是一种难以下咽的东西, 尤其是它那白厚的胸脯。吃那东西给我的感觉就跟吃肥肉沾白糖一样。尽管我是个在吃上并不挑剔的人，可我一直弄不明白当初人们为什么没选择吃孔雀或者浣熊。配火鸡一道吃的还有南瓜排，那东西如果加多了桂皮粉简直就跟吃中药一样的感觉。

我常想如果吃火鸡的风俗能传到中国去，火鸡的口味一定能得到改善。因为中国人无论吃什么都能让你吃得心安理得，吃什么东西都能跟补挂上关系。为了吃得可口中国人是可以倾国倾城，不惜一切代价的。

火,纯阳；生命之源也。鸡，山珍；…

想象一下这样的效果。什么壮阳补肾，滋阴美容，败火止咳,明目清肝…就都跟上了。我敢说如果市场开发造势成功，什么火鸡爆海参，燕窝炖火鸡，鱼翅火鸡席马上就能一挥而就淋漓尽致地充分体现出中国人的智慧。当然了创意独特的名字就更是应接不暇了。火凤登枝，金雀戏双龙…你想象一下吃下这种神秘的东西怎能不可口，怎能不高人一等。

只有经过这么一个重新包装的过程火鸡才能变得美味可口。我梦寐以求的就是有一天能吃上曹将军火鸡，芝麻火鸡，宫爆火鸡，酸甜火鸡，蒜汁火鸡，蘑菇火鸡片,火鸡炒饭,火鸡炒面,火鸡饺子,锅贴,馅饼; 红烧火鸡，清蒸火鸡，豆腐火鸡…

于是我随着川流不息的食客，酒足饭饱之后带着一嘴的油腻，一身的饭味在服务员“欢迎光临, 欢迎再来…”声中满意而去。

火鸡真难吃。

2008/11/27

住院
The Hospital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河老爷子那天坐在阳光明媚的窗前正专心看着晨报,忽然觉得鼻子发痒…啊,啊…他就没打出这个喷涕来。一个没打出声的喷涕憋得老爷子满脸通红,额头上便浸出些细密的汗珠来。

孝敬的儿子见爹的脸红得不自然，一下就拨了急救站的电话。不大功夫那救护车就呜呜地叫着来到了门前。老爷子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最后一跺脚,“算了,算了就当我去体检一回吧。”

孝顺的儿子见爹上了救护车心里特高兴。随救护车来的医生也特高兴。那救护车便拉上河老爷子顺着阳光灿烂的街道慢慢地消失在了高楼林立之中。

到了医院不用挂号也不用排队，看病难的卡子全过了。接着医生就开始给老爷子作检查。先验血再胸透查了嗓子数了头发…医生见老爷子是实报实销决定让他住院治疗。

“可我根本就没病啊！”河老爷子大声地抗议着,医生护士们怕他跑了,便七手八脚地把他按在椅子里先通知家属，接着就把家人给河老爷子戴在身上的金器摘了当押金给他办理了住院手续。

“爹您没事吧?”孝敬的儿子不大功夫也气喘嘘嘘地赶到了医院。

“你要是不多事我能有事吗？”老爷子见儿子那七上八下的样子便无奈地闭了眼，“既来之则安之吧。反正我也好几年没查过身体了。”

医院的伙食丰盛。无论是高血压心脏病还是脑血栓糖尿病顿顿是猪蹄子炖海参烤鸭炸鸡红烧肉。老爷子才住了两天院脸上就放出红光来。

然后巡诊的专家就来了。翻翻眼皮把把脉，按按肚子看看舌苔“您今年多大年纪啦？”专家一边看化验记录,一边拖着长声问河老爷子。

“您的眼底情况不太好。”专家样子挺凝重的。“那天在家里打喷涕造成了心脏负担过重,肺部出现阴影，脑血管也受到了影响。”

河老爷子忽然觉得自己成了病人。“我说大夫,打个喷涕不至于吧？”他探询道。

“您年纪大了嘛。瓜熟蒂落您听说过吧？”

河老爷子一下想起了死在抽水马桶上的马季，还有被尿憋死的老伴和…千千万万的革命先烈。

专家见河老爷子神情沮丧便又说道,“您不用担心,现在科学发达了。以我们的技术条件不但可以救死扶伤而且可以起死回生。您从这里出去时我们保证您完美无缺，青春焕发。”

河老爷子听得入神，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离休前任职五十年的单位重新成了体贴群众的领导。

“我们建议您第一步考虑换角膜和心脏瓣膜，康复之后考虑换肺和肝。您年轻时一定看了很受刺激的东西眼底有沉积性出血。心肝肺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损耗。您这算好的啦。像您这岁数的人多少都是烟酒无度的工作狂…

河老爷子躺在病床上默默无语，耳边似乎响起了一片嘈杂之声。狼心狗肺缺心少肺有心没肺…

“这么大的事我得先跟家里商量一下。”河老爷子声音里带着迟疑。

“啊呀您是领导，比这大的决定作过多少。您以前是为别人负责现在该为自己负责一回啦。”那专家忽然压低了声音变成了街上搞推销的。“我们医院的角膜可都是从欧洲进口的。蓝色的还是绿色的我随您挑。”

正说着,送饭的推着车进来了。东坡肘子粉蒸肉龙虾蟹脚八宝饭…

河老爷子觉得当务之急是换一副好肠胃。

2008-11-16

他准是法国人
M ao and other Stories

幽幽鹿鸣/Yoyoluming


二百多年前法国老百姓揭竿而起为推翻人间不平开始了一场革命大动乱。法国红卫兵冲击巴士底，关闭教堂, 把大叛徒，大内奸，大工贼路易十六同志和他的妻子送上了断头台。

那是劳动人民占领上层建筑领导一切的年代。那是只要主义真, 见头随便砍的年代。那是没吃没喝也要大干革命的年代。他们满怀革命理想日理万机, 忙得连大炼钢铁的时间都没有。

那时候街上开奥迪的人比较少, 所以不用把交通灯改成绿停红走；但他们关了教堂大门, 改了日历，新年改成了从九月开始。

再后来鼓吹暴力革命的马拉和罗伯斯庇尔被他们自己培养的革命群众给专了政。前者被刺死在了洗澡盆里，后者被断头机分了尸。然后一个叫拿破轮的矮子结束了这场十年动乱...

再后来，在遥远的东方, 在一个被拿破轮称为睡狮的地方法国革命死灰复燃了。

领导新法国革命的是一个脸上长着痣的人。他吃红烧肉却从没吃过肯德鸡。他结过多次婚却没人说得清他有过多少女人。他有实际工作经验却从没当过局长。 他打过雨伞却从没穿过雨衣。他会游泳却不会骑自行车。别人整不死他却被他整死了。他很少公开露面而似乎人人都认得他。他昼寐夜醒可大家都管他叫红太阳。他既能写诗也能写大字报。别人都入土为安了他却成了展品。他打下的江山如今面目全非旧貌换了新颜。他在世的时候红色代表革命现在红色只是一种颜色。他说过的话现在也成了广告。

他曾就餐的火宫殿食府卖的臭豆腐远不如深圳的臭, 人家用的是真大粪。

“有钱真他妈的好呀！”举着炸得焦黄的蝎子和蜈蚣的革命群众慢慢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2008-11-15

套话连篇
The Same Old Crap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有段时间Q特爱说“我们中国人民”如何如何。好像他不但成了复数, 而且身后还站着一群给他撑腰的隐形人。既然Q代表了人民,他遇见不顺心的事就特爱说“某某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之类的话。比如有一天他在街上走着忽然来了辆洒水车。那车贴着马路崖子一边洒水一边扫,结果脏水就溅了正巧路过的Q一身.

“他妈的,你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那忽隆隆的车停都没停就开了过去。Q一边走一边骂，看着正午的太阳觉得它忽然变成了夕阳。

Q的口头禅里还有“人民公仆”这样的词组。因为Q以前在庙街街道办事处当过处长助理负责打扫房前屋后的院子。他因为听处长老说自己是人民的公仆，自然而然地也学会了鹦鹉学舌。

“我们人民公仆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中国人民的感情！”Q有时走着走着嘴里就忽然地冒出这么句斩钉截铁的话来。走在他旁边的人被他吓一跳,便恨恨地骂道“神经病！”

Q的词汇中不断地补充进些新词。比如“觉悟”，“奉献”，“自觉”，“精神”，“建设…”于是你就常能听见诸如此类的豪言壮语:

“你居然连牺牲奉献的自觉性都没有。 你不但觉悟低, 你的精神境界更低! 你不愿自觉地投入到建设当中去, 你太自私。你这种人极大地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 我们广大人民公仆对此表示极大的愤慨…”

于是Q就成了当之无愧的园丁，语言大师，灵魂工程师，青年的楷模，社会的精英…

Q靠孜孜不倦成了新星，新秀，新时期的代表, 新一代的知识分子…

Q成了绝对不能被伤害的人民。

Q得找时间去嫖娼。

2008/11/9

今夜星光灿烂
The Bright Shining Night

幽幽鹿鸣/Yoyoluming

一个曾随着母亲四海为家的混血,一个出身社会底层的少数民族,一个靠自强不息而奋斗成功的社会活动家今晚被我们选举为第四十四届美国总统。

这是自独立战争,废除黑奴,民权运动以来美国人民在历史关头作出的一个重要的抉择。我们用公民的权力再一次向世界证明我们的参与使这个国家充满了希望与活力。

我们没有等着赏赐，我们没有听凭命运的摆布，我们用选票证明了摇唇鼓舌,恶意中伤的无奈,我们用正义击退了愚昧无知与偏狭。我们没有被吓退,我们敢于面对现实,我们再一次用实际行动向世界证明改造社会是公民的权力。因为我们对国家的热爱使我们对未来负有责无旁贷的义务与责任。

伟大的美利坚万岁！

2008-11-4 午夜

瓜的故事
Hand

幽幽鹿鸣/Yoyoluming

瓜从小就是个爱惹事生非的孩子。一天他抢了邻村孩子手上的红薯被人家一路追上门来而挨了爹一顿毒打, 瓜又恼又羞一跺脚离家出走参加了革命。 后来瓜就随着造反大军浩浩荡荡地进了城。虽然瓜没受过什么正规教育, 但还是成了领导。当领导当然得享受一定的待遇, 于是瓜就成了坐江山的主人。

瓜是个谨慎的人,想的比说的多。他知道人闲散了就要出事，所以他领导的群众天天都是忙忙碌碌的。可就这么踏实勤恳地干着, 突然有一天瓜还是成了阶级敌人。成了敌人的原因要说起来也挺简单的。瓜的爹娘在农村有几亩地, 那些没地的就一口咬定他们是地主。瓜自然就成了隐瞒家庭成份的坏人。

瓜的脸上被抹了黄泥,头上给戴了尖角帽子,胸前挂了牌子，身后成群的孩子追着呼喊口号…后来家里的玻璃窗就接二连三，莫名其妙地全碎了。

瓜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睡不着,便经常不由自主地对着房樑发呆。慢慢地他就养成了出门低着头的习惯。那时候书都是发的, 可不知为什么瓜看着看着新发的书就想起了一个很古老的故事，那故事说的是卧薪尝胆。瓜就在心里悄悄地笑开了。

瓜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东山再起的。他小时候见过砍头的。那汉子跪在地上睁着血红的眼硬硬地说了声“过二十年后还不是一条…那头就从肩膀上掉在了泥地上。瓜知道他想说的最后两个字是“好汉”，可瓜自打参加了革命学会的就是怎么当狗熊。英雄狗熊还不是都得吃饭。

瓜成了局长。后来他又成了部长。然后据说瓜就成了个大公司的董。再后来据说有人因他上了吊, 有人为他跳了楼, 有人因他离了婚，有人替他坐了牢。瓜从骑自行车改成了坐公共汽车又改成了坐小轿车。这么多年别人职务没他高的都纷纷换了车, 有的开上了奔驰，有的坐上了宝马, 瓜一直就坚持天天坐辆黑奥迪。瓜觉得奥迪的那四个白圈是为他的爹娘和死去的人们设计的。瓜每天看见它心里就默默地想起了九死一生，出生入死，隐隐约约地觉着说不定哪天自己也就…人们光知道隔墙有耳, 竟都忘了天上还有月亮呢。

人不能光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国家和孩子们考虑呀。瓜这么想着便伸手去取办公桌上笔筒里的笔。瓜的手肥厚白晰。那是当年曾一把抓了邻村孩子手上红薯的手。

2008-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