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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September 13, 2007

思念大海
Singing for the Sea

幽幽鹿鸣/Yoyoluming


第一次走近大海,我忽然变成了个孩子.那天水相连的开阔,那浮在蓝天上的朵朵白云,那卷着海腥味不断舔着岸边的波浪,还有那踩在脚下软软的沙滩…那种让人心胸开阔的广博让我感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与渺小.

我忽然明白了释怀的含意.

第二次走近大海,它忽然抹下脸换了一副面孔.惊涛骇浪怒吼着不断地朝海岸冲击,那是一头猛兽,那是一只酝藏着巨大能量的怪物.海水变成铅灰色,天上的云在一只无形的巨手扭动下发出道道闪电,变幻成隐秘与怪异的形状.我站在雪团样的泡沫前,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大海像一杯鸡尾酒混合了温柔与刚烈.

我第三次走近大海是在一个静悄悄的清晨.颜色像咸鸭蛋黄一样的太阳从海里慢慢地升起,天上的云随之一层层地亮起来.大海像轻推着摇篮的母亲,显得那么精心安逸.一夜之间它把海滩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贝壳.我变成了一个贪婪的孩子,在身后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

大海充满了诱惑与宽厚.

后来,后来我把沙滩上的贝壳留给了别人,开始寻找被海水打磨得光滑圆润的石子.它们经过了千百万年的冲刷,目睹了沧海桑田的变迁.它们颜色各异,比贝壳更加充满了神秘.

每当思念大海的时候,我便托起桌上装满了圆石子的玻璃瓶,随着轻轻的摇动,我对大海的思念便在记忆中复活.

把爱献给海.

2007-9-13

Wednesday, September 12, 2007

洋人手里的中国文物
Treasures

幽幽鹿鸣/Yoyoluming


两三年前一对洋人夫妇邀我去其家中观赏他们近四十年的中国收藏,让我很是吃了一惊.我从没见数量这么大的赝品,也从没见过做工如此精细的真品.真真假假之间,使我心里不断浮起“巧夺天工”这样四个字来.

他们的每一样收藏都带着一个故事.听他们讲述收藏的过程简直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我一边仔细观察,分辨着被放进了陈列柜里的文物,一边在心里推算着它们的价值.

在这些收藏中,有三样玉器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玉樽.这既是周朝的酒具也是礼器.外方内圆,形制,饰纹均与青铜器相似.我曾在陕西省博物馆见过类似的.它的用料虽是杂玉,但它本身明白无误地披露了原主人的社会地位与尊贵.玉樽因年代久远带着老玉特有的光泽.它不是像打了蜡的车子放着亮光,而是在吸附了足够能量之后从内里发出一种沉稳.

玉蝉.这是含在死人嘴里的东西.考古学家说当时的人认为蝉可以把灵魂带到另一个世界,因而蝉象征了一种解脱.我想它很可能也是“禁若寒蝉”的引伸,表示生者对逝者的极度哀悼,万籁无语.这件玉蝉翅膀上的纹路刻画得极为细致,给人一种振翅而起的感觉.这种东西可能在地下的数量很大,但它总给我一种阴森的感觉.

玉龟.这是一件珍品.材料是最上乘的和田羊脂玉,那种纯净的白中闪着浅粉的色泽;那种看似柔软,实际上坚硬如钢的内质.最为奇特的是,它只是一个龟壳.好像乌龟脱身而去,只留下了这么一座空房.细看,龟背上纹路清晰,握在手中有种温凉,滑润的感觉.可以说出土文物都带有一定的实用性,唯有这件文物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纯粹为消遣而制的玩物.这样的一件东西绝对不会属于种地的农民.

那天晚上我酒足饭饱之后告辞而去.一路上不知为何总在想以前看过的那本书---丝绸之路上的外国鬼子.也许藏宝于民未必是件坏事.民当然包括世界各国的收藏家.

2007-9-12

Sunday, September 09, 2007

王维的中秋月
The Mid-Autumn Moon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我非常喜欢读王维的诗.在他写的那些脍炙人口的诗篇中,我尤其喜欢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林深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这是何等的意境与胸怀,这又是一种多么的高雅与从容.这样的质朴所表现出的正是王维的人生观与处世哲学.人生最难耐的就是寂寞.因此才有了结帮成伙,随声附和,追时髦赶新潮;聚散在饭桌,牌桌,谈判桌.因为心中缺乏宁静,人们便在庸碌之中生出许多的无奈,负担,焦躁与惆怅.世人活着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惟有坦然面对人生,人生才会变得更自由与随意.

王维看淡了这纷乱的世界,独坐林中抚琴而歌.那样的自信,那样的沉着,那样的潇洒,那样的忘我.在这样的一个四野幽幽的夜晚,辉煌与荣耀像片片落叶飘散在失忆的历史长河中,王维如磐石歇息在永恒.

陪伴着王维的仅仅是那轮皎洁的明月吗?

我们远离了王维的世界,但是我们依然可以有王维的心境.我们也许无法在林中独坐,但是我们依然可以自信高歌.我会记得在中秋的夜晚遥望明月,献上我内心的祝福…

那正是从王维的诗中升起的明月.

2007-9-9

Saturday, September 08, 2007

鞋子与健康
Health Is the Product of the Shoes

幽幽鹿鸣/Yoyoluming


除非遇到特殊情况,我每天早上要跑十公里.特殊当然指的是天上下啤酒,掉馅饼,放焰火.因此我平均每三个月要穿废一双鞋.写到这里耳边就响起了小时候外婆常说的话:你的脚长了牙么!

昨天我的生活秘书,也就是别人称为老婆的,为我买了双新鞋.确切地说是两双最新设计的新鞋,买一双另一双半价.今天早上挑了一双便照例出去跑步.

出了门刚一跑起来,我就发现了这双鞋的不同.它的重量明显减轻了.新鞋的设计把身体重心推到了前脚掌.当人跑起来后,由于是前脚掌落地,使你自然要挺胸平视以保持身体平衡.同时由于前脚掌落地,使小腿吃上了力,加快了双腿摆动的频率,提高了速度.前脚掌落地的另一个优点是增加了脚在接触地面时的敏感,遇到地面不平,可以及时调整步子,增加了身体的平衡能力.设计者显然也考虑到了我这样的跑步狂,专门在鞋的前掌部分嵌入了凸出的防滑减震的橡胶块,增加了鞋的弹性,同时鞋底的其他部位却是结实的硬胶,这样跑步者就产生了一种前脚掌部分加宽,鞋子前柔后硬的坚实感,好像是穿着一双专业跑步用的钉鞋.

我一边跑一边想,这双鞋正符合了我最近才看到的一篇研究报告,前脚掌着地的跑鞋减轻了对脊椎,后脑的震动,降低了对膝,腕关节的压力,更符合健康,健身的目的.

这就是经过多年实践,让我认为是最舒适的New Balance(牛百轮/新百轮?哇,这译名让我想起了风火轮)跑步专用鞋,它的最好的产品都是在美国本土生产.我在中国也见过它的专卖店,实话说,那儿的产品给我的感觉似乎有所不同.

一件产品从设计到生产经过了很多环节.今天的市场竞争已经不允许一成不变的产品存在了.成功的日本企业家有句明言,产品一上了生产线就是重新设计新产品的时刻.

难怪很多过去风行一时的东西现在都成了古董,如果它们到现在还完好无损的话.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脚下的鞋是健康的良友.

迈开步子健康,开心地享受人生.


2007-9-8

Friday, September 07, 2007

我咋这么分不清是非?
Know the Unknown

幽幽鹿鸣/Yoyoluming


义和团的后代变成了唬人的民族主义教育家后最爱用“反华势力”的话唤醒老百姓的忧患意识,他们特希望老百姓能把自己想象成一群势单力孤,被敌人重重包围的孤胆英雄.

反华势力严重破坏了中国的国家和人民形象,造成的国际影响非常深远,让国家和人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对这股势力必须采取断然措施.

你说那些把问题产品销往国外,使中国在国际上声名狼藉的是不是反华势力?

你说那些把有害食品卖到市场上坑害消费者的是不是反华势力?

你说那些满街偷偷摸摸卖盗版,仿冒产品的是不是反华势力?

你说那些大权在握,为非作歹,花天酒地,侵吞巨款的贪官是不是反华势力?

你说那些种烟,制烟,贩烟,使中国三亿人吸烟的是不是反华势力?

你说那些天天驾着车阻塞交通造成时间,人力,能源浪费的是不是反华势力?

你说那些歧视外地,农村人,让他们无法在自己的国家里享受公民的平等权利的人是不是反华势力?

你说那些顶着各种头衔误人子弟,草菅人命,杀人越货的人是不是反华势力?

你说那些破坏环境,造成污染,威胁到老百姓的生存权利的人是不是反华势力?

你说那些随地乱扔垃圾,吐痰,让宠物在公共场所随地大小便,破坏市容,有损国家形象的人是不是反华势力?

你说那些连谢谢都不会说,上下公交车不排队,让人无法相信中国是一个数千年文明大国的人是不是反华势力?

你说不允许别人公开批评揭露败德丑行,只许报喜不许报忧,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是不是反华势力?

你说为了个人利益把国家变成太岁和老虎,不许别人动土,摸屁股的人是不是反华势力?



这些人歪曲了中国的形象,引起了国际社会关注,导致了良心,信心与信仰危机,他们当然是反华势力!

这股势力的人数怎么好像是稍微多了点?!

2007-9-7

Thursday, September 06, 2007

猴趣
The Monkeys and the Monkey Men

幽幽鹿鸣/Yoyoluming


几年前我在日本的山区里遇见过一群猴子.它们忽然从路边的山林里走出来,一只只镇定地站在了路中央;把一条本来就很窄的路堵得严严实实.我们把车停在路边,静静地看着它们作何反映.两只怯生生的猴子便走到车前张开了手.

我们从车上取了食物,摇下车窗往外扔去.几只离车近的猴子捡了食物回头朝后望去.我顺着它们的目光发现在路对面的大树下蹲着一只老猴子.那猴子长着一身金黄的毛,赤红的脸,眨巴着眼睛在向其他猴子发布着命令.

站在路上的猴子原地不动,等着我们再投食物.一只大胆的小毛猴居然攀到车旁的树枝上,开始用一只手敲打起车窗来.

我们再投食,然后朝猴王的方向展示已经空了的食品袋.不知那猴王说了些什么,群猴得令捡了地上的食物撤回到路边的林子里.

这群猴子让我想起了火中取栗的典故.原来夹在猴群里蜂拥而来,奋不顾身趁火打劫的都是些走卒.那老谋深算,暗地下手的往往一本正经,藏而不露,危襟正坐.这不跟人类社会是一样的么?

那些夹在乌合之众里狂呼乱喊,人云亦云的虽然最卑鄙,最无耻,最下流,但他们也是最可怜的.因为他们既顾影自怜又希望别人的同情,他们既害人也被害.他们乘乱踹人的时候,也往往被别人狠踹.他们明明是内心既空又虚,却又寻找着张狂的机会去发泄.
他们明明是块软肉却幻想着自己是把利刀.

一个人习惯了人云亦云,习惯了听凭命运摆布逆来顺受就使自己的生命中充满了一种无奈.无奈了就只能随波逐流.他认不得这是主流还是逆流,他就亢奋地闭着眼呼喊.他就在每一次呼喊后感到了某种快感与鼓舞,他就像只浅池中不死不活的王八,盼着再次被激活.

如果活到这种地步就只有随了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江河而去.

因为他还不如那敢站在路上拦下车来的猴子.

2007-9-6

Wednesday, September 05, 2007

树的故事
Trees

幽幽鹿鸣/Yoyoluming


在汉语里双木成林,三木成森;连降大雨三日为霖.

我没见过大水淹了山林的情景,但我小时候北京一带古树的确比现在多.其他城市当时是什么样子我只能凭想象了.我想在那些花里胡梢,不伦不类的洋住宅区,写字楼出现前,那些城市肯定也是一片郁郁葱葱.

记得全家离开干校时我曾随妈妈顺路去了趟杭州.那是一个刚下过雨的清晨,我们沿着西湖边垂柳下的小道一路走去,宝石山上处处是翠竹,三五个老人踏石级而下,手中拎着灌满了山泉的壶.一杯西湖龙井把杭州永远地刻进了我的记忆.

那时的济南已经没了老残游记里描述的“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但它依然是一座掩映在湖光山色中的城市.

在四面环山的干校度过的四年使我这样的一个城里孩子真正接近,爱上了自然.从上大学起,我开始信仰行万里路,读千卷书的人生哲学.大学二年级那年把家里凭票买来的自行车从北京骑散在了黄山下.毕业后因“工作关系”经常领了公费出入于名山大川之间“办公.”领导说这个青年吃苦耐劳,我说谢谢领导实报实销.

然后人人翘首以待的现代化来了.那真是久旱之后的甘霖.人们奔走相告,我们要告别落后与贫穷,直奔现代化啦!

一次我乘火车去福州,忽然吃惊地发现沿线的山都被剃得只剩下了树桩.之后我吃惊地发现所到之处人们都在进行着类似的砍伐.那些千百年的古树都变成了家具和各种各样的建筑材料,有的先变成了锯末,然后再变成压合板,有的倒在山脚下的河沟里再烂成朽木…

我每次回到中国,都叙叙叨叨地逢人便讲树的事情.认识的不认识的便像一群靠啃树为生的虫子,礼貌地停下来静静地听着.我知道,他们还会坚持不懈地啃下去.“你难道不喜欢读书么?你难道不喜欢木雕么?”他们客气地连连反问我.我真的无权诘问任何人.环保应该是出于每一个人的自觉自愿.

如果人类不克制自己的贪欲,也许再过若干年,木,林,森字之外,人们会起用另一个字来表示树木与森林吧?那个字就是“什”,一个人站在一棵没了枝叶的枯树干前.但愿那树干不是塑料的.

但愿我是杞人忧天.

2007-9-5

Tuesday, September 04, 2007

女儿回国记
The China Trip

幽幽鹿鸣/Yoyoluming


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女儿春天里忽然提出想去中国学汉语.我听了又喜又气.喜的是她终于在我的熏陶下变得越来越野,现在要去独闯天下了.气的是她天天守着她爹这样的免费汉语大虱不用,现在却要额外花着我的钱去学甚汉语!

俗话说乘热打铁,我没等她变主意就订了票.你不是想学汉语吗?那你得住满六十天才能回来呢.一放暑假,她这嫩姜就被我这老姜给乎悠上了飞机.

女儿性格像我,是个幽默的乐天派.六十天里在中国走南闯北地长了不少见识.当她“学习”结束,携带着装满垃圾的大小四个箱包出现在机场时,我的第一印象是她虽晒黑了,但皮肤变得更嫩了.“哎,这是咋回事呀?你咋变成细皮嫩肉了?”女儿白我一眼,“我天天在酷暑里排毒养颜啊.”女儿跟我学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可她既不认识,也写不出几个汉字.这就引出了很多的笑话.她去超市购物,因为看不懂介绍,常常拿着商品问周围的顾客,人家听她讲一口普通话,穿着入时,便以为她是故意捣乱,常常白她一眼,不予理睬.有几次她在街上问路,人家对她的问题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去那儿干嘛?”“我去那儿抢商店,您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女儿爱打扮,走前染了一头棕红色的头发,结果就让很多人产生了误会.“爹,他们怎么老问我是不是韩国人?”“他们没问你是不是日本人,说明他们对你没敌意.”我在电话上告诉她.据女儿说,中国同胞显然能看出她不是本土人.因为她常常受到路人注目.人家也不说话,就眼神默默地跟着她看.

“那你怎么对付人家的眼神呢?”我好奇地问道.

“我就学他们的样子也盯着他们看呗.”这就是我的女儿.

“你没觉着得意呀!你在美国敲着锣也不一定有人看呢.”

“在美国有人这么盯着我看,我肯定以为遇见精神病啦.”

女儿说她最讨厌中年的中产阶级妇女.“那些有钱的女人打扮得好像天天在过万圣节.她们的穿着既没有品位,也不会搭配颜色.而她们问的问题简直就是弱智.”

“她们问你什么了?”走在街上,坐在闷罐样的公共汽车上,在聚会上常有人问她“你这件衣服哪儿买的,多少钱,什么牌子…?”

她管这叫土和不懂礼貌.“你别少见多怪啦.普天之下的暴发户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便给她解释道.

她说中国人最大的悲哀是不相信国货.因为国货太声名狼藉,太没有信誉.质量实在是太了.而打进国内市场的很多外国产品也因此偷工减料,降低质量.一天她在北京某处的公共厕所里不小心把墨镜掉在了地上.因为地上太脏,决定放弃.几位女士见状,竟然一边喊着“老外的墨镜,老外的墨镜!”一边动手抢了起来.

给她印象深刻的是中国的年轻人非常用功,但缺乏自信.很多人不知怎么跟别人交谈,交流.他们总是腼腆地,怯生生地提问,而很少发表自己的见解与看法.他们出现在公共溜冰场之前,都已经在不知什么地方把跤摔够了,等上了场每个人都好像是专业出身的职业溜冰运动员.面子和现眼似乎对中国人更重要.

在北京,上海的几个大型购物中心里有攀岩场所.任何人能攀到顶一律免费.每次女儿为免费而攀,周围便挤满了几十观众.大家就在那站着,看着,议论着,然后一步一回头地散去.

女儿过了一个暑热的夏天,中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说她真希望中国的树能再多点,温度能再低点,公众能再更遵守交通秩序,城市污染能再轻点,吐痰,随手扔垃圾的人能再少点…中国毕竟跟她有着血肉相连的关系.

女儿说真正的中餐是太好吃了.不过她也因此上吐下泄了三次.

女儿说她真希望中国人能相互更尊重,更坦诚;少些欺诈,多些诚信,一视同仁.女儿说到城里寻找工作的农村人真的是太可怜,太无助,太需要社会关心与保护了.

女儿在大汗淋漓的夏天里成熟了.

2007-9-4

Monday, September 03, 2007

阿Q出国记
When Ah Q travels abroad

幽幽鹿鸣/Yoyoluming


阿Q被砍了头之后在阴曹地府排着长队等了好几十年,终于手里捏着号被阎王爷点到了名,重新发落回到了人间.

阿Q读书卖力,尤其擅长考试;从小学一路念完研究生然后就成了品学兼优的博士.阿Q牢记孔大圣人对知识分子的遗训,顺着“学而优则仕”的竿就爬上了坐满人民公仆的大树.借着老婆家是高干的背景,终于得以享受祖荫的庇护.

经过下基层,挂职锻炼,阿Q被调往内陆某发展中城市成了青年突击手的楷模.阿Q的屁股还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热,任命书就发送到了组织部:任命阿同志为市外事局,城市建设规划局,道路交通管理局第一局长.阿Q摇身一变就成了历史上第一位一身兼三职有博士头衔的年轻官员.阿Q赶上了好时代.

于是阿Q整天除了在宴会桌上,酒店床上,会议室里,电视镜头前谈工作外,就是出国考察.

阿Q喜欢出国,他认为出国可以公私兼顾,名利双收.每天不用早早起床去开会,不用因屁大的事请示八竿子打不着的方方面面,最主要的是,出国既可以展示个人魅力,赢得下属的尊敬,也可以弘扬国威.

每次一出国,阿Q就足蹬意大利皮鞋,身穿汉唐风采的丝绸对襟盘筘国服,头发梳得油光光地朝后背起,十根手指套上六个金戒子,身边除了秘书还有翻译,浩浩荡荡的代表团走到哪里东道又是接待,又是敬酒,又是祝颂,阿Q的心里简直喜欢得乐开了花.

每次阿Q登机前都要吃大蒜,他认为蒜可以驱邪避凶.在头等舱里一坐下,他就开始从口袋里掏核桃.阿Q吃核桃不用榔头,不用钳;他右手里握住两颗薄皮核桃一用力,“咔!”然后就用左手拨拉着碎核桃皮,旁若无人地挑着吃起碎核桃仁来.阿Q的保健医说吃胎盘或核桃都具有补脑强身的功能.身体是本钱啊.

阿Q还有一个习惯就是从不吃飞机上的饭,只吃自备的拉面.他让翻译把大大的食盒交给空服人员加热后,从口袋里掏出自备的象牙筷子,嘘着热气,挑起面条,呼噜噜地吃喝起来.吃完,擦擦头上细密的汗珠,朝沙发背上一靠,打个响亮的饱嗝,空气里顿时弥漫起一股消化过的大蒜的味道.阿Q就闭上了双眼.

阿Q还有个习惯是前世住破庙时落下的.每天一睁眼,洗漱之前要先抽支烟,然后吐痰.而且无论风雨冷暖,他得站到门前去完成这两件大事.所以无论阿Q走到哪座城市,每天早上他必站在酒店前吸烟,然后大声地咳,然后也不看交通灯是红是绿便走过街去,朝路边的花丛,垃圾箱,下水道一口口地吐浓痰.

阿Q常去的几个国家的有关接待部门渐渐地摸出了阿博士的一些生活习惯与爱好.他喜欢喝洋酒但不喜欢吃西餐;他喜欢买高档女用奢侈品与折扣店里的便宜货,而且喜欢讨价还价;他只要一掏出梳头发的牛角梳子就是准备在协议书上签字了.再有就是阿博士一吃完饭马上需要剔牙,然后把牙签竖着插在面前吃剩的蛋糕上.所以给阿博士切的那块蛋糕一定要大一些.阿博士喜欢头发剪得极短的女人.

每当微风轻拂,阿博士就在东道面前诗性大发,然后那可怜的翻译就冒着一头汗,低声下气,结结巴巴地给他翻译.有时东道陪同他去欣赏歌剧,每看得进入了情节,阿博士便一跃而起,大声叫好,声音比给京剧捧角还响亮.

每次阿博士结束访问前都要举行盛大的答谢宴会.他认为这不仅表示对东道国的感谢,最重要的是通过宴会体现大国威镇八方之德,让蛮夷心悦诚服地归顺世界新潮.每当这时阿博士就春风满面祝酒连连,不住地给客人夹菜,双拼猪舌猪耳,红烧猪蹄,葱爆鸭掌,酱鸡翅,燕窝鱼翅人参银耳发菜汤…

“希望诸位耳聪目明,日行万里,身体健康,发财兴旺!”每次阿博士都要重复这几句发自内心的祝福.大家鼓掌,再鼓掌.

每到宴会高潮,人人欢欣鼓舞.男女宾客随阿博士亲点的“翻身道情”或“游击队之歌”跳起欢快的狐步舞,大家知道阿博士日理万机,百忙之余,一定会再次光临,带给大家无限商机与友谊.

阿博士就领着代表团身穿国服,满载而归,飘逸而去.

2007-9-3

Sunday, September 02, 2007

美国人民都是现行反革命
The People of the Nation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按照中国的标准,美国人都是现行反革命.

1. 宗教派别五花八门,教会势力庞大,虽然宪法明确规定政教分离,宗教势力对总统选举和地方政治的干涉影响力很大.在美国读圣经的人比读总统,政治家回忆录的人多得多,他们对政治领袖从来不屑一顾.他们根本就不信任政治家,居然造出了选举制使任何人无法终生任职.他们用教堂祈祷代替政治学习.

2. 在堕胎,同性恋,枪支管制,战争,选举,种族,移民等等问题上从来是众说纷纭,没有统一的步调与口径,从来不服从国家的指挥.任何一个人在美国都可以组织游行示威,连非
法移民都敢明目张胆地堵塞交通跟政府叫板.

3. 它的媒体,出版,网络,通讯充斥着反政府的言论与煽动.掌握国家机密的人经常暴出政府官员的肮脏勾当逼着政府表态.无处不在的记者更是专门挖掘哗众取宠的新闻兴风作浪,推波助澜.全国没有一份官方的报纸,电视新闻
头条居然没有国家领导人开会等等的镜头与报道.

4. 它的教育专门鼓励独立思考,拼命发掘个人潜能.它不鼓励人云亦云,更不把考试当作判断一个学生的标准.它从不声称为国家,社会输送人才.这样的教育制度培养出的学生竟然不会使用“我们美国人民”,“大公无私”之类的句子.

5. 它既没有八荣八耻教育,也没有系统的爱国主义教育.大多数人连国歌都不会唱.这么大一个国家,从不开表彰先进的大会,也不树立劳模标兵.人人整天过着没有理想的日子,几乎没有人想为共产主义的实现,或者哪怕社会主义的实现去奋斗.居然没有人为入党而去靠拢组织.各单位居然
没有党支部和书记.

6. 人民没有组织纪律性,想搬家就搬家,想辞职就辞职,想出国就出国.外事纪律观念淡漠,既分不清谁是外国人,也分不清谁是非法.这么大一个国家没有统一的国服,统一的语言,统一的时区,没有国家祭拜活动,人心涣散.

7. 部队的官兵从不换装,全国没有建军节,只有阵亡将士纪念日.翻翻报道因吸毒,强奸,虐囚受审判刑的有,却没有堵枪眼,托炸药包的英雄.民间藏有的枪支数量居然超过军队与警察的总和.



当年苏联的领导誓言要埋葬了美国,结果苏联就被历史埋葬了.现在中国誓言要赶超美国了.这回,有这么多的现行反革命里应外合,估计能超了吧.

2007-9-2

Saturday, September 01, 2007

金钱与财富
Money or Wealth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我很小的时候读过一个故事,一个财主掉进了河里,他随波逐流,眼看要沉下去了.岸上的人见状朝他大喊“把你背上的包袱解了扔掉!”财主一边呛着水,一边挣扎着说“我这里有五十两金子,你们谁下来救我一命,我给他一两!”

财主就被水卷走了.

读到这里,我心中不免为那财主惋惜.雷锋同志竟然不在现场!再一想,你个老财主,身上背着五十两金子,却只肯给救你的一两!又一想,岸上的人也太残酷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陀.他们咋跟今天的人一样只在岸上站着看!最让我遗憾的是人群中竟连一个谈判的高手都没有,你咋不乘人之危喊一嗓子,我救你给我三十两!结论:岸上站着的是鸟.因为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是赶上饥荒年,财主背着一袋棕子准得救了.

活在纸醉金迷的世界上,人人都得有钱.要是钱能买了黄金屋,当然也能买颜如玉;当然也能买通官府;买来羡慕;买来地位;买来一切标价和没标价的商品.

在商品世界里,只有空气(目前)是免费的.

我从小受的教育是“借钱娶媳妇,还钱发丧.”意思是有钱白给,千万别借钱给人家.因为借到钱的人欢天喜地,让他还钱时,他心里就不高兴了.我常听外婆说起的另句话是“一分钱能憋死英雄好汉.”说这话的时候一根冰棍卖三分钱.我没敢拿着两分钱去试试人家卖不卖.现在一分钱早不是钱了,那你买东西时看看差五毛钱,一块钱人家让你走吗?

钱这东西任何人死时都带不走.带走了也花不了.有一年我在杭州西湖边上散步,修路的民工站在路边的沟里没看见我,朝上扬起一锹泥土.这锹土不偏不正地落在了我的左脚上.我正要发火,低头一看脚上散落着四五枚铜钱.我拣了铜钱攥在手里,往下一看,沟里一地烂棺材朽骨头和碎瓷片.问那民工发现什么宝贝没有,答,昨天文物部门已经清理过了.后来根据铜钱,我才知道那是座南宋的古墓.墓主人烂成了一堆骨头,却没能拿钱给自己买杯可乐喝!

活在这世界上财富比金钱重要.财富可以是钱,但我说的财富是能生钱的智慧;是清醒独到的见解;是极强的洞察,理解,学习与创造力;是为人的准则与在大是大非面前的自信.有了这些我称为财富的素质,一个人才能乱中取胜,心坚如磐.财富所能给予一个人的是绝境而后生的能力;是不听命于人;是绝不人云亦云;是独立独行的信念与坚定.

一个拥有财富的人才是一个在商品世界上活得潇洒自如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可以,也敢于放弃.这样的一个人不必乞求别人的搭救,因为他根本就不会背着一袋金子随泥沙浮沉在浊流之中.

2007-9-1

Friday, August 31, 2007

诱惑
The Calling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我从小就喜欢捕鱼捞虾,如果我有机会住在海边,肯定天天泡在海里.

但是我内心里对大海怀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与尊敬.我跳过水,也潜过水,划过船,也冲过浪…我越了解大海,对它的感觉越发复杂,觉得大海简直就是充满了莫测的神秘.

这种感觉类似我一生中唯一也是最后一次体验蹦极跳,怀着一颗扑通通的心咬着牙从跳台上往前一迈,耳边除了风声,脑子里全是空白.在地离我越来越近的那一刹那,身子被猛地扯回了空中.然后人像个被粘在蛛网上的虫子在风中无力地上下弹着…

这种感觉也有点像攀岩.人挂在绝壁的半空中,忽然想往下面看看.这一看,手和脚都软了.本来注意力都在手和脚上,现在一下都集中在了那根绳子上.然后手就开始出汗,心里开始后悔自己的愚蠢,然后就开始担心起那根绳子是否牢固.于是最后那十来米就成了不断出现在梦中的折磨…

可是因为它的慷慨,大海对我充满了诱惑.记得有一次我跟几个朋友在海边钓鱼,正赶上了鱼群从我们垂钓的地方经过.我们本来是想在海边消磨上半天的,结果鱼钩一甩进海里就有鱼上钩.还不到一小时,每人竟钓起二十多条鱼.而且都是清一色的Sea Bass.然后就像是水下拉起了一道无形的闸门,忽然那群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回到住处,大家七手八脚,刮鱼鳞,破鱼肚,然后将一条条抹了盐的鱼下了油锅.那鱼新鲜得哪里有腥味,雪白的鱼肉,除了鲜嫩,我再找不出别的字眼来形容.如今餐馆里卖的生鱼片再新鲜也跟那才离了水的鱼沾不上边.

我钓到过鲨鱼.在鱼竿被拉弯,全力以赴也制服不了它的时候,不知为何竟然心里走神想起了海明威写的老人与海,于是脸上便浮出了无奈的微笑.

我在太阳初升的清晨在海滩上见过远处潜行的海豚,跟在母亲身后的那条小海豚不时掉了队.我在涨潮的夜晚见过大海龟爬上岸掏沙产卵.我在习习的海风中看过那轮明亮的月亮.我见过嘴里塞满了鱼的鹈鹕不紧不慢地朝筑了巢的丛林飞去…

我在退潮时在沙滩上捡过贝壳,见过死去的水母,拾到过不知什么年代的化石,它久经海水冲刷,带着远逝的记忆,默默无语.

大海离我再远,我也能听见它的呼唤.大海是一种充满了诱惑的记忆.

2007-8-31

Thursday, August 30, 2007

我拒绝接近的男人
The Lost Species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我小时候最崇拜的人物是七侠五义里的锦毛鼠白玉堂.他一身侠胆,最讲义气,射出去的镖百步穿柳叶,飞檐走壁的功夫更是无人可比.过了这么多年,当年偷偷摸摸看完的禁书上的其他内容早已忘光,但他依然使我印象深刻.

相比之下,其他书上的,现实中的英雄人物并没给我留下太多太深的印象.因为那种巧合式的榜样动作与行为让我查觉出一种伪善的道貌岸然与说教式的虚伪.一个人除了行为之外,应该有相匹配的性格与气势.而大多数的人物缺乏这样的一些内在的素质.

我最讨厌那种白嫩的男人,手软得像才出锅的肉包子,走路不紧不慢,说话不哼不哈,那尖细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下贱与献媚,两只眼睛总带着一种探询在滴溜溜地左顾右盼.他们从来没有自己的主张,从来都是哪边势力大倒向哪边;他们可以为微利去挖祖坟,他们在人多势众的时候可以赤膊上阵,摇旗呐喊.你问他对任何事物的看法,他既没有自信也没有主张.有的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敏感和神经过敏.他们到店里买东西时可以一根根地挑扁豆,他们从来不会错过免费品尝的任何东西,他们最看不起女人而实际上女人比他们强不知多少.这种人要是再抽烟喝酒上麻酱桌,那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句里十句是无耻与轻浮.他们要是再长副溜肩,走路时粗腰轻摇,迈着虚步,翘着无名指,我简直恨不能手里抓起把杀猪的刀.时下的时髦说法是阴盛阳衰.男人没有阳刚之气,衰不衰又有何值得哀叹!

你想象一下假如老虎的叫声是蛐蛐样会如何?你想象一下狗发出的叫声是羊的声音会如何?你再想象一下一个细皮嫩肉的“男人”发出太监样的笑声!我能不双拳紧握,身上的肌肉蹦紧,随时准备像头狮子扑上去撕碎了他!

2007-8-30

Wednesday, August 29, 2007

偷梁换柱
Rename the names

幽幽鹿鸣/Yoyoluming


不久前的一天我在某家商店里购物,猛抬头发现在一堆水果前边写着:黑杏.大概怕消费者心中生疑,在它们旁边堆着的水果正是我从小上树摘过,每年都吃的普通杏.再一看价钱,黑杏比普通杏贵了两倍.可我怎么从没见过,吃过黑杏呢?

我挑了十来个汁多肉厚的,心想如果好吃再回来买不迟.肯花这价钱买杏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吧.

结果我就上大当.那东西看着像杏,其实是李子.味道是李子,肉质是李子,唯一不同的就是外观像杏.

过了几天我再去那家店里购物,发现这店里在卖白樱桃.我走近一看,什么白樱桃呀,是白里透黄的海棠.再看看价格,比樱桃贵了将近三倍.想起上次吃亏的事我再去看看李子的价钱,是普通杏的一半.我不由地佩服起这奸商来了.指鹿为马也罢,张冠李戴也罢,基因工程也罢,现在这市场真是乱得让顾客连连中招.

他要是非说胡萝卜是非洲人参,鸡是微型驼鸟…我敢说也有会上当的.

在市场学上这叫新产品推介;在市场学上经典的说法是只要你开业就会有人来.现在应该再补充说,只要你敢命名,就会有人上当.

这事让我想起了中国水果贩子给华盛顿苹果的命名:蛇果.他们还管泰国荔枝叫红毛丹.换个新颖的名字价格就上去了.谁让你愿意买的.你吃过黑杏么!

当年莎氏比亚说得好What’s in a name?今天晚饭做个蚂蚁上树,再来个青葱炒玉子,把昨天剩的红烧无角兽热了,开一瓶琼浆…

不知那店卖不卖北极菠箩?

2007-8-29

Tuesday, August 28, 2007

秃驴的故事
Yeah, I remember him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我这几天一直在搜肠刮肚地想在我所有认识的人里当年谁最淘气.结果没怎么费力,我就从记忆的第一千零一页里搜出来个名字:秃驴.

秃驴是个理发师的儿子.家里有兄弟五个.我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理发师除了老婆还能养活五个秃小子,反正秃驴家的这五个小子全茁壮地长起来了,而且一个比一个淘气,夹在正中间的秃驴更是在强手如林的兄弟,朋友中成了王中王.

秃驴从小学习就一塌糊涂,可他为人特别仗义,干活从不惜力.加上正赶上了读书无用的年代,作业基本靠抄别人的,考试基本靠作弊,老师见他从不在课上惹事,也乐得睁一眼闭一眼让他得过且过,秃驴竟然一路就从初中混进了高中.

认识秃驴的都说他从小就是个粘知了的好手.一根细竹竿尖上抹着自制的胶,一中午他能粘一纱笼知了.然后邻里的孩子无论大小一个给一只,他自己坐在树荫下就笑笑地看着他们捏得知了哇哇地乱叫.

我见过秃驴熬制粘知了的胶.剪碎的皮筋,车内胎,天然桃树胶,还有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用个铁擦脸油盒子盛了,放在蜂窝煤炉上一边搅一边倒进些什么汁水.他熬的胶除了粘,从来不干.可是知了翅膀粘上就准没跑.

秃驴粘蜻蜓更是一绝.别人都在那费劲拔力地缝纱网,他拿个铁圈往竹竿上一绑,然后房前屋后找蜘蛛网.见一个捞一下,那一张张蜘蛛网就粘在了铁圈上,然后他就举着竹竿朝飞来飞去的蜻蜓挥舞,网网都有落网的不幸者.

秃驴高中那年正赶上了招兵.他以甲级身体被铁道工程兵招走了.那时候能当兵是件让人羡慕的事,管吃管住,还能混身军装穿.可惜我们这些眼睛近视的想去也没门.过了几年,在一次同学聚会上遇见了已经复员的秃驴.大家从小就熟,自然拉住他问长问短,非让他讲讲部队的生活.

秃驴说一次在个什么大山里修钻山铁路遇见了塌方.别人都往外跑,他往里跑.“里边还有好几个人没出来呐!”他冒着不断从顶上塌下的石头块从洞里救出三个战士.“哟!秃驴是英雄啊!”大家起哄道.“有什么呀!当年打群架时,你们都跑了,我跑过吗?哪次不是我顶着板砖把他们击退的!”他这一说,还真让我们想起了当年秃驴冲锋陷阵的情景.“你丫咋不说想起了黄继光,董存瑞呀!”

秃驴复员时是个团级干部.头上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疤.

秃驴以前说过,在外边惹了祸了回家父母就给炒鸡蛋吃.他们从来不打骂孩子.估计秃驴立功受奖,光荣复员时家里一定给摆了百鸡宴.

秃驴现在该不再淘气了吧?

2007-8-28

Monday, August 27, 2007

桑树
The Mulberry Tree

幽幽鹿鸣/Yoyoluming


上星期四的那场大雷雨击倒了林肯公园里的那棵桑树.

那是棵两人才能合抱起来的桑树,根深叶茂,虽没参天,也是公园里比较高的一棵树.

我以前从没见过这么粗壮的桑树.小时候为养蚕爬过的桑树也就是它的一个枝叉般粗细.这棵桑树一片片绿油油的叶子有巴掌大,夏天树上落满了嘻闹的鸟儿,树下是一片遮阳的树荫.随着阵阵微风,树叶便轻轻摇起,发出哗哗的声音.

每年的八月里为看流星我曾在这棵树下坐着度过了无数的夜晚;我曾在无数个早晨从它旁边跑到湖边去健身;我在这棵树下看过书;看过飞行表演;看见过情侣依偎在远处的草地上;我在六月里看着熟透的桑葚随风落下,然后被行人踩成紫红的一片.

这棵树经历过无数场更猛烈的风雨.它一直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松鼠叼着食物跑来跑去,看着各种各样的狗被人们牵着从它面前经过.它是一个路标,它也是一个见证…

现在它倒下了.因为它的树干被静悄悄的蛀虫日夜不停地蛀空了树干.那天夜里在雷鸣电闪之中,人们忧虑的是自己的安危,谁会去为公园里的这棵老桑树担忧.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倒下的.是静悄悄地垮下来的,还是轰然一声摔在了地上.也许它先是在狂风中摇摆了几下,然后树干发出一声碎裂的沉闷,接着在一个响雷之后树干被一劈为二像个中了流弹的战士倒了下去.

也许明年春天树墩周围的土里会钻出新的嫩芽;也许人们很快会忘掉那里曾有过一棵老桑树;也许…

也许我会记得在春天里在那片草地上撒下一把花籽.

2007-8-27

Sunday, August 26, 2007

人是啥动物来着?
Animals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每当秋风渐起,我便想起了威廉先生.

威廉先生因肺癌扩散到淋巴,从确诊到去世只有短短的半年时间.在那生离死别的日子里我几乎每两个星期便专程开车去看他一次.

记得最后一次去看他是在九月里.回家的路上翻山越岭,忽然发现漫山遍野红黄的秋叶简直就像一幅巨大的油画.那一片片随风而下的落叶就像人生路上的一个个句号.想起威廉先生当年开车带我赏秋的情景,想起威廉先生的为人与质朴,我不禁泪流满面.生命不该结束在这样的季节.然而生命结束在这样的季节里才使生者知道生命曾经的绚烂.

威廉先生有只老黄猫.那猫当时已经十六岁了,它身上的毛早已失去了光泽,像秃疮一样露着肉.这猫就像家里的成员一样,有自己的食具,卧垫,沙发…它老得已经不叫了,天天就趴在墙角晒太阳.自从威廉先生卧病不起,老猫几乎天天都守在他的床前.

威廉先生是在我最后一次去看他后的第四天夜里去世的.据威廉太太讲,那天傍晚已经弱得跳不上床的老猫突然开始大声地嚎叫不止.家人没办法只好把它抱到威廉先生的床侧.它来到老主人身旁卧下,卷成一团,安静得像个睡着了的婴儿.

威廉先生去世后家人忙着料理后事,等一切收拾停当才发现老猫永远地从家里消失了.

据说只有人被称为高等动物.

2007-8-26

Saturday, August 25, 2007

旅途所见
The Summer Trip

幽幽鹿鸣/Yoyoluming


一:
布朗夫人兄弟姐妹六个,到今年四月只剩了三个.到七月末突然就只剩下了她一个.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布朗夫人失去了最后两个一起长大的亲人.

布朗夫人为亲人办完丧事后给我写了一封哀惋的信.而这封信在只涨邮票价格不提高工作效率的邮政系统中莫名其妙地游荡了整整二十一天!平均每天走了不到五十英里.比乌龟还是快啦!
接到信我给终日不关机的笔记本电脑放了假,马上驾车出发了.

二:
我终于知道特异功能是什么意思了.去的时候我家的小狗栗子皮在车上哭了一路.无论怎么安慰它,它就是不吃不喝不坐下,固执地在车上站着.到了布朗家大家自是悲喜交集,栗子皮倒知趣地安静了下来.

半夜,我忽然被栗子皮惊醒,看看表才凌晨一点.只见它对着门缝不断地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头似乎在随着外边走廊上的一个走来走去的隐形人转动.我在黑寂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我忽然记起隔不远的另个房间就是十多年前布朗夫妇唯一的女儿最后去世的房间.

第二天晚饭,布朗在身边的儿孙们都来了.大家一边吃一边交流着心得.栗子皮先是独自坐在客厅里,然后又开始对着靠门的沙发说起话来.那不是它平时用来驱赶,威吓的叫声,而是在见了老人,朋友或孩子时做出的一种友善的声音.大家一下都变得安静了.似乎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某种存在.

在返家的路上,栗子皮上了车倒头便睡.一路上既不哭也不闹,安静得像条鱼.我终于弄明白了狗原来是靠磁场来辨别方向的.它知道我们在朝家的方向走,而且距离越来越近.

三:
西伏吉尼亚州山岚起伏,风景秀丽.每到秋天有大量赏红叶的游客光临.很多平时人烟稀少的地方都会变得热闹起来.卖工艺品,农产品的小贩更是比比皆是.今天南方干旱,秋天的红叶当比往年更艳.

顺着山路左顾右盼,一路疾驰.一座座山形状各异,密密地长着树木.在离查尔斯顿不到一英里的地方,刚出了收费站,还没来及加速,忽然前方不到五十米处一辆运货的大卡车爆了车胎.因为卡车正在加速,又是条弯道,四十来英尺长的一辆卡车竟然在两股道中间连续地翻滚起来.大家都惊呆了.那辆卡车在我们眼前滚了七八个滚,扭成了一堆烂铁,把一车建材全卸在了路上.我们停了车,朝事故现场跑去.尘埃中,司机从轮子朝天的驾驶室里爬了出来竟然毫发无损!

没人受伤真是万幸之至!接下来是打电话报警,此时整条高速公路已经被变成了路障的一堆废铁堵严实了.过了约一刻钟,来了辆警车,然后陆续地来了救火车和救护车,拖车,最后来的是一辆慢吞吞的铲车.等他们都到齐了,我看看表已经过了近一小时.要是现场有人受伤现在也早死了.他们到齐后,开始查看现场,人们有说有笑,慢吞吞地开始清理路面.此时往北去的高速公路上已经塞满了停下的各种车辆.人们在华氏九十六度的骄阳下静静地看着,耐心地等着.很多人为了省油关了发动机,带着狗的人开始牵着狗沿着路边来回地走起来.几个实在等不及的人下了高速公路,往密林深处走去.

整整三小时后,事故现场清理完毕,大家鱼贯而行.大概由于记忆犹新,再没人超车,每个人都打开了车灯.很多人在下一个出口进了小小的山城…

四:
再有不到两小时的车程就到家了,前方的天忽然被厚重的乌云涂得一片铅黑.接着是横着划过天幕的闪电.车子在强风中开始摇摆.四野除了来往的车辆外变得死样地寂静.刚才还在天上盘旋的鸟都不见了踪影.

大雨倾盆.那雨不是垂直的,而是借着风迎面而来.一粒粒蚕豆大的雨滴打在车窗上啪啪有声.我打开强光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继续前行.我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地势低凹的平原.我知道等周围的地吸足了水,路面都要开始积水了.如果被困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里…就只有趟着水去路边地里掰老玉米了.

五:
第二天早上醒来,打开电视机,昨夜经过的地方因大雨而关闭了高速公路.城市的北部被强风刮倒了几千棵树,近五十万人没了电.打开屋门,风雨后的街道显得干干净净.大概老天知道我在路上已经见识了它的厉害,只从房前的树上摘了几片黄叶撒在了便道上.

真的应了那句话,十里不同天.

2007-8-25

Sunday, August 19, 2007

全村的鱼汤
The Fish Soup

幽幽鹿鸣/Yoyoluming


这是一个有着不同版本的故事.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是从父亲的嘴里.父亲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所以这故事就让我记住了.

从前有个村子十分缺水,村民每天要到几十里地之外去挑水.一天一个村民挑水回来,意外地发现桶里有条鱼.兴奋之余马上跑去报告了村长.村长一听更是兴奋异常,决定在村里支起口大铁锅,把那条可怜的鱼放入锅中烹制鱼羹.待汤锅的水翻了花,全村男女老少每人排队分到一杯羹.食毕大家兴高采烈,议论纷纷,村中的老者更是吟诗作画,认为此乃一辈子所喝下的最鲜美,最营养,最最最的上汤.热闹了一番之后,大家开始纷纷散去.不知人群中什么人忽然发现在汤锅边上躺着那条因水热而跳出了锅的鱼.这一发现更是让村民欣喜异常.道:汤无鱼尚如此鲜美,若鱼在岂不是得加个更字!

这当然是杜撰的故事.可这故事跟安徒生写的皇帝的新衣有异曲同工之妙.人无论肤色种族其实对事物的感受与体验都是一样的,因而才有所谓的殊途同归之说.所不同的只是在不同文化环境下形成的习惯.习惯中有陋习,恶习;习惯也可以影响个人行为与思维.当一种习惯变成了一种民族特色时,这种习惯便具有了感染力.

鱼汤鲜.鱼羊同烹则更鲜.

活鱼不可入锅.

挑水若捞到活鱼以放生为好.

水中最好没有孔雀石绿之类的化学添加剂.

2007-8-19

Saturday, August 18, 2007

水的故事
Water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我小时候北京的西郊有大片的稻田与荷塘.那时候春有蛙声,夏有荷香,小河沟里鱼虾成群.小的时候我常常拿面纱布缝的小网,带个玻璃瓶,沿河沟走一圈就能满载而归.小鱼小虾捞回家养在瓶里罐里给平淡的生活添进些情趣.

记得那时我和小伙伴们常常抓到一种灰绿带一抹蓝色的扁扁的斗鱼.那鱼其貌不扬却十分好斗.两条鱼放在一起马上会撕杀得你死我活,各不相让.从春到夏观斗鱼成了解闷的游戏,然后才有秋天的蛐蛐伴我们度过没有玩具的日子.

后来稻田,荷塘变成了沥青路和水泥楼.清澈的河水开始变得浑浊,水面上漂的杂物垃圾越来越多,小河沟里的鱼虾变成了宠物店里的金鱼,热带鱼…小孩子手上的玩具都成了会摇头的,会说话的,会转圈的,带电池的,五彩缤纷的,含铅的…北京的建设速度在几十年里超过了以前的几千年.

现在北京人家家都喝上了纯净水.家家也都能天天洗澡了.可是以前的河断了流,空气显得越来越干燥,植树节也没能挡住风沙…

历史上的文明都是建立在水源之侧.人们怀着敬畏的心情总结出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对水神行祭拜之礼,献上牺牲.

人们知道水代表了慷慨与无情.

水,是生命之源.

渴.

2007-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