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有没有好报
Expectation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有人说“好人有好报”,还有人说“好人没好报”.相信任一种说法的人都可以给你举出无数的例子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所谓各执一词在这个问题上似乎表现得尤其泾渭分明.

实际上这两种说法所引出的是两个被忽视了的问题.

其一,引出这个报字的是期待.那么这期待就成了一种算计.在做某件事之前或过程中,这个人是在盘算着如何从中得利的.这就给积德行善大大地打了折扣.无论是到庙里祷告的善男信女,还是上赌场拼死一博的赌徒无一不是带着领赏的期待之心.“我这么一个大好人,求苍天保佑啦!”所以这报字引出的不过是理直气壮的自以为是而已.

其二,这个好字是以什么为标准.服服贴贴,唯唯诺诺,人云亦云,任人宰割的是不是好人?搬弄是非,装模作样,贪图享受,见风使舵的是不是好人?胸无大志,目光短浅,欺软怕硬,假装正经的是不是好人?所谓好坏都是人为的,人为的标准就带有昨是今非的伸缩性.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制度,因而也没有一成不变的道德,法律和标准.否则就没有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之说了.一度知识分子臭如狗屎,大粪香如胭脂的说法还上过国家正式文件呢.如今知识分子里臭如狗屎的依然大有人在,可没人相信大粪奇香扑鼻了.

一个人不去害人,不去设计阴谋让无辜上当受骗,不从事为人不齿的邪恶活动,不为害四方,使别人躲之惟恐不及…基本就是个好人.这世上小人多,真正的坏人,恶人少之又少.对他们防备是必要的,但不必为此而生活在恐惧之中.

如果积德行善时并没去想着得到报答,一个人心里留下的便只有坦然与平静.常怀随和,慷慨,感激之心,便在平淡中找到了乐趣,在生活中找到了生命之源.

2007-12-8

雪地独行
A Walk in the Snow

幽幽鹿鸣/Yoyoluming


夜用一层薄雪替换了煞有介事的天气预报所说的四寸雪.

我带着失望踩着新雪慢慢地沿着路边的小路前行.

地上依稀可以辨认出松鼠,麻雀, 猫狗的脚印和人的鞋印.运动鞋,靴子,高跟鞋…我想象着那穿着高跟鞋的女士,浓妆艳抹,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然后,然后她忽然脚下一滑…大清早的竟能编出这么幸灾乐祸的情景,这都是那令人失望的天气预报的错.

我想象不出几十上百年前一个孤独的旅人穿山而行的情景.他沿着崎岖不平的山间小径吃力地走着,尽管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可到处荆棘丛生,枝条密如枪阵.他朝后看看,四野茫茫;朝前望去,除了雪和一座座虎视眈眈的山再不见人迹.他脚上的那双靴子里尽管铺了毡,裤口尽管用绳子扎紧了,可双脚除了湿冷再感不到一丝温暖.他看看布满裂口的双手,舔舔发干的嘴唇,心里开始盘算着晚上在哪儿过夜的问题.

然后他发现了雪地上留下的一行行印迹.那偶蹄的是梅花鹿,那比狗脚宽的是狼,那大如碗口的是华南虎…他本想抄近路翻山而去的,现在只能绕路而行了.腰上别着的那把朴刀此刻不再被觉得是负担了,相反,它成了一种安慰与保险.

他就这么朝历史一步步地走去.背囊里的水袋已经结了冰,干粮早已冻得跟石头一样硬了.可是在他的背囊里,用层层粗布紧裹着的是一只做工精巧的玉碗,那是他花了三年时间才精雕细琢而成的.拿起那只碗对着阳光,你可以看见一个梦幻般的世界…

我忘了问他去哪儿,也忘了问他那碗卖不卖.

我走过夏天不剪房前草,冬天不扫门前雪的街道,看着那一辆辆拐弯不打指示灯的车进进出出,忽然想起古人的那句话,“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如果到了扫雪的地步,瓦上还会有霜吗?人如果到了连自家门前雪都懒得扫的地步,他还看得见别人瓦上的霜吗?

2007-12-7

林老虎如何变成华南虎的故事
The True Story of the Paper Tiger

幽幽鹿鸣/Yoyoluming


从前有个叫林业局的单位,它的工作职能按汉语拼音可以写成三个字母:ZGK---即种植,管理,砍伐.有些心怀叵测的人愣说它们代表的是中国侃,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如今是大兴土木的时代,家具啥的都得用木材,所以林业局也成了卡嗓子的部门,被人们称作林老虎或林衙门.可林业局跟石油,汽车业比,毕竟是个看山管树林子的地方,没多少人真的把它放在眼里.

“林业局算什么东西,除了锯木头做筷子火柴,就是造废纸.”

“它连没腿的树都管不了,成天山火不断,干嘛吃的!”

“林业局多好呀,大树底下好乘凉,时不时的还能捡个三瓜两枣,捕只果子狸解谗.”

…

你想想这些冷嘲热讽的风凉话传到林业局领导的耳朵里让他们多没面子呀.林业局没人重视是因为人微言轻,没掐住谁的血脖子命脉.

于是林业局的领导就开动了脑筋.如今为赚钱人人都朝四化奔,个个都干得热火朝天;咱哪能闲着呀.咱要赚钱就得先造声势.

“咱不能光管掉叶子的树,咱得把住在林子里掉毛的也管起来.”

于是林业局给上级领导打报告,七整八整地又弄来一笔经费.有了钱就好办事.林业局名正言顺地就成立了两腿生命管理处和四腿生命管理处.两个处下边还设了飞禽管理科和走兽管理科,跟纵火科和灭火科同级.其下再设气枪组和猎枪组.这回林业局把能走的,不能走的;会叫的,不会叫的都管起来啦.

可是由于多年的滥砍滥伐,乱捕乱杀,两个处成立了好几年,谁都没见过自己该管的对象,处里经常能听见的话题就是鸟倒底长啥样啊?啥叫金钱豹呀?那些职业责任心较强的领导(林业局是个十羊九牧的地方,只有看大门的是群众)急得是口舌生疮,涂消痔灵都不灵啊.

“咱不能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打着麻将,赌着牌等着飞禽走兽上门报道.咱得主动出击,这关系到林业局的生死存亡.”肥头大耳的局座发话了.

大家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看,看报的把报纸撩下了,喝茶的把茶缸盖上了,人人心里不服气地说你让谁去找呀,你丫怎么不自己去找?万一遇上恐龙被咬一口你给出药费吗?

局座见没人吭声,咳了六声,把一口浓痰吐在地上用脚抹了,又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咱们悬赏,能捉住犀牛的给八十万,能捉住驼鸟的给四十万.能捉住华南虎的咱上不封顶!这是提高国威,国格的大事,咱们除了能再跟国家申请到经费之外,还可以把这些动物卖到动物园再赚一笔.就是死的,卖犀角,虎骨也亏不了.这是关系到国家民族荣辱的大事.你们把手里的牌先收了,马上起草张贴告示,就说林业局广征天下勇夫…”

告示一出,商店里的照相器材,电脑软件就销售一空.如今早已不是赤手空拳的武松时代了,如今是孔已己发着毒誓大相扑的革命时代.

很快林业局就接到秘报有人用照相机捉到了一只在林子里抽烟的华南虎.

2007-12-4

话说舌字
The Tongue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无论男女老少,在人的器官中可长可短,可粗可细,可卷可平,可伸可缩,可尖可圆,可辨五味…者,唯舌是也.

汉语里有个词叫“百口难辩.”你再看看那舌字,一千口.简直就是口口声声,喋喋不休.

舌头长期以来被定性为是非之源.所以有唇齿相依,没有唇舌相依;有的只是白费唇舌.那些跟舌字沾了边的词多带有某种贬义,例如:口舌,舌战,嚼舌根,巧舌如簧,鹦鹉学舌,摇唇鼓舌,唇枪舌剑,舌战群雄,口干舌燥…一个舌字让带舌字偏旁部首的字都受了牵连:舔痈,恬不知耻,甜言蜜语,舍命不舍财…要不说沉默是黄金呢.当然这沉默说的绝不是任人宰割.

俗话说“隔墙有耳.”其实光有耳朵是没用的,真正泄露天机的是墙里边的舌头.要不怎么有“祸从口出”,“祸起萧墙”之说呢!

长期以来中外文化似乎都把女人看作搬弄是非的罪魁祸首,说她们是长舌妇,嘴里有double long tongue…;细想下来,在男性占绝对支配地位的人类社会里,男人的奉承,毒辣,阴险,狡诈,凶狠,算计岂是女人所能匹敌!于是男人又把这些恶行推到了太监或类似太监的亚男人,小人身上.其实让太监,小人成了气候的,难道不是那些最正常,最能干,最勇猛,最聪明,最善于…的男人么?谁不喜欢那种被奉承得晕晕乎乎,飘飘欲仙的感觉啊!连狗都不喜欢批评与自我批评.

舌头是人身上最敏感的器官,它的敏感不仅仅表现在对食物的品尝与挑剔上.当一个人见风使舵,心怀叵测时,那条舌头往往就言不由衷地流出甜言蜜语,让对方倒在口蜜腹剑之下.挑拨离间靠的可不是眼神和脚丫子.

舌头可以让良言,直言脱口而出;它也可以让谣言,谗言无胫而走.言过其实的赞颂,言不由衷的表白之下往往遮掩,隐藏着一个摇唇鼓舌,有所期待,索求与动机的奸人.

人长了舌头就得说话.说什么则明白地表露出了一个人内心的真实.在封建时代一个人可以用谨言慎行,欲言又止来避免引火烧身.在当今畅所欲言的环境里,一个人要躲开的则是那些滔滔不绝,口沫横飞的;可以用舌头当棍子,也可以用舌头锯断棍子的痞子.

最讨厌那些摇头晃脑,一本正经,装模作样,道貌岸然…的舌头.

2007-12-1

对2008年的八条精确预测
Predicting 2008

幽幽鹿鸣/Yoyoluming

1.2008年像往年一样开始于一月一号.
2.无论阴晴太阳和月亮依然会每天东升西落.
3.货币依然会在全世界流通.
4.无论长幼与人种每个人都要长一岁.
5.天气预报还是不准.
6.还是没有人能捉住或见到一只真正的鬼或活恐龙.
7.就是发生了天大的事人除了吃饭,睡觉还得喝水.
8.走向未来的同时就是走向历史.
…

2007-11-28

新寓言:东郭先生被狼告上了法庭
The New Story of Mr. Dong Guo

幽幽鹿鸣/Yoyoluming


东郭先生带着一身的咬伤被狼告上了法庭.

狼:我们是当了外婆并受保护的动物.我们的粉丝除了小红帽还有猪家三兄弟…可这个叫东郭的家伙竟然心怀叵测地哄骗我们钻进麻袋束手就擒,坐以待毙;让我们差点死在猎人的乱棍之下.我们在遭受了强烈的精神刺激后,不但夜夜失眠,而且每天只能靠喝自来水,吃胡箩卜维持生命;身心健康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我们强烈要求法庭没收并变卖东郭的家产,用以治疗我们的精神和肉体创伤;将东郭扫地出门,赶进深山,接受关爱,善良的狼们的监督,改造与帮助…

东郭输了官司.

因为陪审员中除了狈,还有叶公,井底之蛙,农夫救活的冻僵的蛇,一个在南京被从地上扶起来的老太太…和一只纸糊的华南虎.

法官是谁请允许我暂且隐去其姓名吧.

2007-11-27

股市门口的对话
A Dialogue outside the Stock Market

幽幽鹿鸣/Yoyoluming

黑狗熊在街上碰见了跌跌撞撞刚从股市里走出来的熊猫.

“呀!才几天没见,你咋就长出一头白毛来啦?”

熊猫叹口气,“咳,别提啦!我好歹还逃出来了,里边那些人比我还惨,他们两眼发直,嘴里不住地喊着‘逃牢啦,逃牢啦!’可谁都没跑出来啊!

2007-11-23

俺在美国航班上扮了一回傻雷锋
Beer for all

幽幽鹿鸣/Yoyoluming


马上就是感恩节了,机场里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我随着人流进了机场.检票,托运行李,过安检;脱衣,脱鞋,再穿衣,穿鞋…然后一路走到登机口.

飞机推迟一小时起飞.

走进机场的人八成是因为百无聊赖,似乎除了眼睛就剩下了鼻子和胃口,把什么健康,什么减肥,什么节俭,什么什么都给忘得一干二净.机场里的饭菜味道再好价钱也是外边的好几倍,商品再琳琅满目,也赶不上外边店里的选择多,可就有这些匆匆的过客不知中了什么邪,偏要在这种蚂蚁窝样的地方消费.这倒正合了中国人的那就话“穷人富路.”既然出远门就别太苦了自己.

看看时间尚早,去书摊买了两本杂志,然后找个安静地方坐下来.旁边那毛头小伙子正聚精会神地玩电脑游戏,不时往嘴里填着吃的…我站起身去附近的购物亭买了瓶纯净水,看看四周胃口奇好的旅客,又买了个燕麦葡萄干巧克力饼.

坐下来信手翻翻手上的杂志,然后走到登机口看时间表.吃下去的饼还没消化呢,起飞时间又推迟了一小时!把空瓶和餐巾纸扔进垃圾箱,随着人流挤进洗手间,然后装成个盲人又随着盲流们漫无目的地开始在机场里来回地走起来.

一个红光满面的小伙子一边走,一边大声地朝手机喊着“你也来吧,一小时二十五块钱的工资,管吃管住…干一天歇一天…”我真怕机场勤杂都跟着他跑了.

人们四处散坐着,有看报的,有闭目养神的,有无精打彩的,有兴奋异常的…我又饿了.掏钱买了瓶石榴汁,喝了一口就扔进了垃圾箱,嘴里除了能把人甜死的糖味就是色素的麻涩.溜哒到另个食摊掏钱买瓶无糖可乐,买个火鸡三明治,除了肉,还有三五根菜叶子,一堆乱七八糟的酱菜…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着味同嚼蜡的“饭,”心里对自己这种举止反常百思不得其解.

再走到登机口,怎么每次我吃点东西它就晚点?起飞时间又推迟了一小时!

“究竟怎么啦?你跟我说实话我好去买睡袋呀.”检票小姐带着职业的笑告诉我是目的地机场有大雾,飞机无法着陆.还不如不问呢.这答复开始让我对要上的飞机的导航能力产生了怀疑.

从五湖四海而来,要往四面八方而去的乘客们此时个个显得焦躁不安起来.谁知他们之中有多少人还要再转乘飞机,而那些飞机在不断地从他们的脑海里起飞,那些本该属于他们的座位上坐着别的幸运乘客,要么空着…

终于登机了.

迫不及待的人们像逐臭的苍蝇蜂拥在登机口.那些应按顺序先登机的乘客小声地嘟囔着从人堆里挤过去,站在四周的人心里都带着一股嫉妒和怨恨.

检票,登机,找座位,安置随身行李.人人一脸的庄严,人人心里一股不快.整个航程才娘的四十七分钟呀!

离了港的飞机终于爬上了跑道.一架架飞机像小时候玩的飞镖一样鱼贯地排着队冲天而去.等飞机上升到平稳高度,我起身走到机舱后边机组乘务长身边,小声对她耳语道“等下请您宣布一下,今晚有位不知名的乘客为所有想喝啤酒的乘客买单并祝大家感恩节快乐.”说着我悄悄把信用卡放到她手上.

三个小时的等候带给大家的焦虑与不快随着啤酒罐被打开的声音变成了轻松的笑谈.

“先生,您喝点什么?”推着饮料车的乘务长朝我挤挤眼.

“嗯,百事可乐吧.要无糖的.”我也朝她挤了挤眼.

2007-11-20

读史之悟
Inspiration from Reading History

幽幽鹿鸣/Yoyoluming


在几千年的封建时代,权势可以随意支配别人的生命和生活,所以才有殉葬和买卖奴俾之说.那时候君叫臣死,臣敢不死;父叫子亡,子敢不亡.体面地死去是一种赏赐,而且只有那些被权势看得起的才能有此厚福,否则就只有千刀万剐,五马分尸,请君入瓮,滚钉板,下油锅…除了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靠姿色心术掌了权的女皇,后宫娘娘;女人的命运就更是不堪.

那是个恐怖时代,恐怖得心照不宣.一个人长得什么样,写出来的字什么样…都能决定这个人一生的祸福;要么平步青云,鸡犬升天,掷金如土;要么,要么就流落街头,靠捏个面人,锔个盘碗,扒垃圾箱找活路.

权势可以根据心情立废法令,决定社会的走向和民众的生死.平民百姓除了三呼万岁,拥戴崇仰就只有杀开一条血路为权势的梦想去当炮灰和铺垫.“你贡献了吗,你牺牲了吗!”似乎老百姓的耳中总有一个声音从天上传来.

历史上的这些自以为是的权势们的行为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因为他们的思维和行为代表了人类一种被集合后放大了的兽性.

1. 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错的.狡辩之法在气势汹汹.
2. 为了否认自己是错的,必以正义凛然之法去责难对方.
3. 为了证明自己之高尚,就必须把对方说得十分卑微.
4. 以退为进,使用转折句,偷梁换柱,改变事实,造谣中伤.
5. 从心理和行为上把对方降为畜牲使杀伐变成非同类相残.
6. 精神胜利法.虽一败涂地,可老子…
7. 把自己变成正义和神的化身.篡改两字中,真正的目的在改.
8. 顺我者昌,逆我者不亡也得被逼得走投无路.
9. 败者无历史.
10. 胜者为神,神必进殿堂供景仰.
11. 百姓两字是阶梯,然后便成为数字.
12. …

历史不过是在心理行为学上留下了一些最普通和典型的案例.

2007-11-14

怎么写微型恐怖小说
How to Write a Mini Horror Story

幽幽鹿鸣/Yoyoluming


大家管阿外家房前的那棵老枫树叫发财树,因为附近的孩子经常在树下捡到意外.

枫树掉光了叶子的那个晚上,借着昏暗的路灯,人们吃惊地发现那密密的树枝里吊着一个披头散发的…

2007-11-13

地铁上的巧遇
The Homeless on the Subway

幽幽鹿鸣


空荡荡的地铁车厢里横七竖八地坐着些散客.他们要么专心致志地听着随身听放出的音乐,要么双目微合随着行进中的地铁摇摇晃晃若有所思.

我刚在靠门的座位上坐下,正前方靠窗玻璃的一个女人就大叫起来.

“那镇长是个笑里藏刀的伪君子!”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斩钉截铁般的话语吓了一跳.看看周围的乘客,大家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情.

“他可真够猛的,一把就把我推倒了,然后…”然后说的话都是R级的了.几个年轻乘客开始吃吃地笑起来.

这是个嗓门响亮,说话颠三倒四的女疯子.

“嘿,你好吗?”车进站停下后,她堆着一脸的笑朝外边的行人招着手.

她面对的世界死般寂静.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她一眼.大家都知趣地把头故意转到另一边,避免与她的目光接触.

一个年轻女子大概受不了这疯子的吵闹,没等车进站就从座位上提前起身走到了车门口.此时疯子已经脱掉了鞋和袜子,大大咧咧地半躺在两人的座位上,她斜着眼看了看站在车门口的年轻女子,“三块九毛九一瓶的香水味道还不错嘛!”

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翻翻白眼,抬着头假装看着门上边的广告.

“一看就是个维修工,拖着这么大个箱子去给情人修下水道哇?”疯子用的词都是下层使用的双关语,便又引得车上一片笑声.

车进站了.我等车停稳,门打开后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知她又会说出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下了车,我隔着窗子小心地朝疯子看了一眼.她已经安然地睡着了.

2007-11-12

11.11就像四根香
Random Thoughts in the Morning

幽幽鹿鸣/Yoyoluming


忽然就到了年底.十一月十一日写成阿拉伯数字正好是四个一:11.11.要是上午踩着那点去买张彩票,结果肯定是在意料之中,你不输钱它早关门啦!也许晚上踩着那点出去走走会有意外发现,怎么很多店都关了门!

今天还正巧是退役军人节,能身经百战死里逃生多么不易!这么想着,这四个竖着的一字在我脑子里真的变成了四柱高香.香烟缭绕让我觉着恍惚之中迈进了庙门.

如今的和尚与庙也不像以前透着一股穷酸与破败了.无论是大庙里的小和尚还是小庙里的大和尚一个个都耀武扬威地摆出副潇洒.你迈进庙门烧不烧香?你是买一支还是买一把还是买一捆还是买一车拉进去?你是捐零钱还是捐纸币,你是把一捆钱交到和尚手上还是把一麻袋钱悄悄地倒进捐钱箱了事?你扛着一个麻袋进了庙门可能是悄悄的吗?你能捐一麻袋钱还雇不起个扛包的吗?你捐那么多钱想必特关心寺庙的香火事业,你不请方丈,住持吃个饭说得过去吗?吃啥呀?人家不吃肉,可你也不能随便在庙外头的摊上请他们吃俩素菜包子吧?你不给每个和尚买个手机,配个电脑,买双皮鞋…也不太合乎礼节吧?你看见庙里那一尊尊的金身泥塑了吗?人家祥林嫂丢了孩子,穷困撩倒,走头无路还想着给庙里捐个门坎呢?你这么体面的一个人起码也得捐堵墙,捐个佛脚,捐个苗圃,给厨房捐几把切菜的刀…吧?如今讲究临时抱佛脚,借花献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家见你这么虔诚,对你抱着多么大的期望!

没准地方政府见你捐这么多钱,为留住你特许你可以在庙门口开个餐馆呢.你卖什么呀?烤鸭,烤乳猪你做不来,素菜不赚钱,你想来想去干脆卖红烧肉,酱牛肉,炸鸡,炸油饼…吧.你就把这事业办成支持寺庙事业的一部分.看看倒底那些闻见肉味的肉身们动不动心,动不动嘴,动不动腿.看看是进庙前来吃的食客多,还是办完佛事流着哈喇子进来的多.这既坚定了脱俗的庙中人事佛的决心,也考验了尘世上的信誓旦旦之徒.你想象一下木雨声声,香风阵阵的情景!如来佛要是知道你以此为佛祖作着贡献和牺牲,他肯定特批你可以跳出他的掌心.那你就比那孙悟空又技高一筹了!

我踏着落叶,沿着被夜里的雨水打湿的小径不紧不慢地跑着,脑子里不住地胡思乱想.肚子真饿了.

2007-11-11

解读怨字
The Blame Game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怨字代表的是一种有强烈感情色彩的情绪.它代表的是对人或事物的一种极度的仇恨.所以历史上改朝换代多用天怒人怨,怨声载道作为条件和借口.也因此有恩怨,怨恨,积怨之说.

唐朝的王之涣写过一首凉州词,其中有这样一句“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仔细想来,这话说得可真够狠的---那可是没吃没喝没羽绒服的年代,你再不让春天绿了残杨败柳这日子简直就没法过了.这个怨字岂止是抱怨,这是一个中央帝国对异族的基本态度---你没有春风是因为老子不让它朝你刮!

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封建历史里,女人莫名其妙地跟怨字结了缘;中国文人留下了大量跟怨字有关的作品,其中最能反映妇女心态的莫过于在人数上凤毛麟角,在品质上才华横溢的女作家的作品.在宋朝女诗人李清照的作品里,反复出现的一个字是愁.但那愁字分明指的就是无可奈何的怨.这怨恨的对象自然是指向了绞杀人性和自由的文化与制度.所以才有“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所以才有“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所以才有“怎一个愁字了得!”所以才有“凄凄惨惨戚戚.”于是“多少事,欲说还休.”李清照让那些所谓的大诗人在女人这个题目下都成了装模作样无病呻吟的性错位.

女人有怨未必全是男人的过错,也未必全是别人的过错.怨天尤人,面有怨色而成了怨女,怨偶;因怨气而生出怨愤,怨毒,怨恨,怨怒…最后伤害的只能是自己.

由责怪(blaming)别人而变得满腹牢骚(complaining),最后心生怨恨(resentment)与敌视情绪(enmity),受害者往往只能是自己.

李清照笔下的怨作为一种封建时代的无奈状态,成功地劫持了读者的同情心,使怨变成了女人心里的一个死结.自怨自艾,悲从中来.

怨,宜解不宜结.

2007-11-8

童谣: 满山都是华南虎
The Paper Tiger

幽幽鹿鸣/Yoyoluming


一二三四五,满山纸老虎;

虎猛不吃人,林中好藏身;

武松酒不倒,上山把虎寻;

人虎遥相视,英雄吓断魂;

满山华南虎,虽假可乱真.


后记:造假的最高境界是造出纸糊的华南虎.

2007-11-6

怕与怒
On Fear and Anger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怕这字的结构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心中一片空白.

这种感觉是被吓得轰然一声暂时地失忆了;还是被道听途说吓得心里没底,只好言不由衷地随声附和,人云亦云?三人市虎的故事讲的正是怕猛于虎;杞人忧天,杯弓蛇影讲的实际上也都是一个怕字之凶猛…怕可以把人变成束手就擒的困兽,怕可以把人吓得脸色煞白,心脏缺血,呼吸困难…大概好龙的叶公就是这副模样吧?大概曾在恐怖时代生活过的人都多少有过叶公的这种体验吧?爱戴和拥护其实有时候想掩盖的正是这怕的感觉.

因此怕是发自内心的.是不战而败,是屈己而降,是疑心生暗鬼,是风声鹤戾;是自己内心的虚弱征服了自己的外强中干.当一个人怕的时候往往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如果一个群体因为各种原因而被怕这种感觉所控制,这个群体除了会出现集体无意识,无记忆,无质疑…还会使个性被消灭在群体之中,以种种的壮举去掩盖个体的虚弱本质.乌合之众的那种蜂拥而至之下往往掩盖的是一种自卑心虚,混乱徘徊与漫无目的.

于是就有了“敢怒不敢言”之说.这种所谓的怒其实是恼怒,是让怒火中烧在自己的心里,是一种导致五内俱焚的自践与自残.

怒字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结果,把自己变成身不由己的,受情绪而非理智控制驱使的奴隶.所谓制怒就是压抑自我,祸己延人;发怒则使自己变得鲁莽冲动,不顾后果.由怕而怒是一种被动的承受,是一种逆来顺受,是一种束手无策,是一种怯懦.

一个人能始终保持着清醒与独立的意识,镇定地去面对人生而作出选择,便不必担惊受怕地生活在恐惧之中.当一个人不再害怕,怒由何而生?

怕与怒,身心健康与人格的大敌.

2007-11-3

万圣节这么开始
Happy Halloween

幽幽鹿鸣/Yoyoluming


今天早上出门跑步真的见到了鬼.

其实鬼早就出现在了附近住家的院子,窗户上.那些充气的,发光的,出声的…还有那些挂在树上,贴在墙上的…

可我说的是真的鬼.

一拐过街角,就见斜对面路边的一栋破败的砖房前黑乎乎地坐着一个影子.借着昏暗的街灯依稀看见一个红亮的火头一闪,然后便从鬼的嘴里升起一股白烟.接着在没有任何警告的情况下,他突然大声,连续不断地咳起来;好像他的心,肺和内脏马上要从嘴里喷出来了似的.然后他狂怒地朝地上连续不断地吐痰…呸,啊呸…!那诅咒般的声音在静静的早晨传得很远.我不由想起了“含沙射影”和“敲骨吸髓”,心里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周围的建筑漆黑一片,没有一户人家的灯是亮着的.人们一定都被吓得正紧裹着被子在黑暗中发抖,尤其是那些胆小的孩子.

鬼!我马上想到.只有鬼能从血盆大口里不断地冒出烟来.任何正常人用那样的方式和声音咳都早已把自己的灵魂咳死了.再说这么冷的早晨能坐在黑暗中原地不动,说明他的血液循环系统与常人不同.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鬼也叫僵尸!

我放轻脚步,可脚下的落叶还是在不断地发出脆脆的粉碎声.我觉着他的目光在紧盯着我.他一定是在盘算着怎么扑过来!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

天上的月亮被鬼咬掉了一大块,掉下的渣子变作了星星.那些不断变幻着形状的浮云,猫不出狗不叫人未起的早晨…平时这条路上是有车辆的.不知为何今天显得特别黑,特别静…

为了证明不是自己的幻觉,跑完步我故意从相同的路返回.天已泛白,远处已经有了车辆.那鬼坐过的地方果然已经空了,地上扔着一个空了的“红塔山”烟盒…

回到家里,我顾不得换鞋,便把墙上的皇历摘取下来,丁亥年九月二十一日,辰凶,戍凶.忌:凡事少取.宜:作染收割.

连这皇历都说起鬼话来啦!真是活见鬼.

2007-10-31

黄河鲤
The River

幽幽鹿鸣/Yoyoluming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跟“百口难辩”一样,说的是一种受了冤屈之后的无奈与不服.黄河跟中原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我在济南,郑州亲眼目睹过那浑浊的河水日夜朝东流淌;水无声我亦无言.勤劳勇敢的人民战天斗地跟黄河搏斗了好几千年,似乎人疲河也累了,给人一种懒散的错觉

北京前两年开了家叫西贝村的餐馆,因为菜式都是独特的西北风味,一时引得高座满堂.我去过这家餐馆在颐和园后边的分店,因为时间尚早,楼上楼下走了一圈,看了现场捏面人,便捡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来.抬头一看,对面玻璃隔开的厨房里正熬着一锅鲤鱼.一个小伙子不断地朝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铁锅里投下蒜瓣,葱段,姜片和些草药…那整条的鲤鱼浮在汤里,个个都有两三斤重,让我一下想起了“肥美”两字.

“看来这是你们的特色菜喽.”我探询地问服务员.

“是秘制黄河大鲤鱼.”

我一听“秘制”两字就笑了,知道店家在故弄玄虚.“黄河大鲤鱼”我在心里掂量着.要真是黄河的鲤鱼,吃了夜里肯定能发光.那河污染得太厉害了.再看那些鲤鱼,大小一样,分明是就近养殖的.既然是养殖的也就跟鲥鱼,鳜鱼…没什么区别了.我就假装是拼死吃一回河豚,尝个鲜吧.点了条秘制黄河大鲤鱼,一碗莜麦面,一盘什锦沙啦…

听着黄土高原那野嗓子唱出的悠扬婉转的民歌,吃着那不知出自何典的秘制黄河大鲤鱼就一个香字.

要是那黄河能水清见底,秘制黄河大鲤鱼真的是来自黄河…

渴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2007-10-30

蚊哗大割命
The Great Cultural Revue

幽幽鹿鸣/Yoyoluming


文革之乱时我还是个孩子.岁数比我今天还小的父母一夜之间就不明不白,身不由己地成了荡涤灵魂的对象.伟大光荣正确的皇上和那些耀武扬威的天兵天将把我过早地推进了一个豺狼当道的世界里.“虎毒不食子”每次我跳墙躲进动物园里时,外婆的话就响起在我的耳边.于是在我幼小的心里便生出一种负罪感,怎么我就记不住那些激动人心的圣旨呢.

在文化大反革命的年月里我最大的收获就是看了很多被扔进垃圾箱,扯掉封皮的书.在没有行动自由的国度里,这些书,尤其是诗书让我躲进了一个能自由想象的天地里.那简洁的句子,凝炼的描写,和那有节奏的工整与完美…

“水清石出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这个能吃辣椒的四川人苏轼让我知道中国以前还有这样的地方.

“花开花落非僧事,自有清风对碧流.”这个叫牛仙客的唐朝人对无产阶级文化大反革命有抵触情绪么!

“不读书有权,不识字有钱,不晓事倒有人夸荐…”这个元朝的坏分子连名字都没敢留下,可留下了这首攻击文革的元曲!

…

等工宣队进驻了校园,我知道这乱轰轰的闹剧快收场了.那队长人是真好,就是在全校大会上老爱一脸正气地念别字.

“林彪亨受着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殿部坐在帝修反的板凳上,想推翻无产阶级专政,兴灭国,继绝世,举兔民!”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场人妖颠倒,是非不分,如蝇逐臭闹纷纷的蚊哗大割命.

愚昧无知和奴颜婢膝是书写历史的笔墨,举世皆然.

2007-10-28

坏字的含义
The Word BAD in Chinese

幽幽鹿鸣/Yoyoluming


坏字在词汇丰富的汉语里显得十分暧昧.无论是一个女人说男人
“你太坏啦.”还是随便一个什么人一脸严肃地说“某某是个很坏的人.”那坏字带总着一种令人想入非非或单薄无力.不信你可以拿坏字跟恶俗和邪恶相比较.孟母三迁择邻而居不是避坏;大庭广众之前脱下鞋来抠脚丫,把痰吐在街上也不是坏.慈父般的领袖能制定出一种使老百姓活得猪狗不如的政策也不是坏.

可是坏字在入土为安的封建时代是一个重得类似诅咒的字.想象一下成了连土都不要,死无归路而游荡于人间的孤魂是多么地可怕.当年骂可死在共谗党宣言里是怎么形容那像流感一样代表着最伟大理想和至高无上的运动的来着?

当然了坏是带有很大破坏力的,因此才有毁坏,损坏,破坏,败坏;坏死,坏蛋,坏心眼,坏人坏事,坏得头上长疮脚底下流脓…但这个坏字就坏在了字不达意.

就拿坏蛋这词来说吧.这蛋是什么蛋呀?鸡蛋,鸭蛋还是鹅蛋,鸵鸟蛋…?无非是想说某某是卵生而不是胎生的,这能跟狗娘养的,杂种,贱货,下三烂,痞子,阿Q比吗?很多年前我在江南的农村亲眼看见过两个农村妇女对骂,在大概十分钟的时间里她们使用的最轻描淡写的话是“婊子的仔,”我连一个坏字都没听见.可见坏这字只能用来打情骂俏,除此而外就是一个废字.

但这世界上的确有坏人.坏人往往是心胸狭窄的小人.他们除了阴毒算计,妒火中烧;就是笑里藏刀,不择手段.他们因为自己的生活失控而想方设法去控制别人,他们为了自己的私利可以不惜一切地去巧取豪夺,他们常常把上帝,理想挂在嘴上,做的却是最不耻的败行.

对付坏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行孙子之策,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言行不一,好坏不辨,自甘沉沦.那就坏在了根本.

2007-10-27

这个好字给我的联想
The Word GOOD in Chinese

幽幽鹿鸣/Yoyoluming

好字由一男一女,一阴一阳而成,反映了中国文化阴阳和平衡的概念.

一个好字可以代表一诺千金,也可以表达一种判断,它还可以表示一种情绪和赞叹.

“你明天上午八点半用自己的身体把敌人的枪眼堵了如何?”“好!”

“那些移民到西方的肯定都不是好人,好人都在国内为六化建设打麻酱呢.”

“好家伙,你连用地沟油炸的果子狸都敢吃啊!”

好字充满了褒义.

好人,好友,好书,好心,好运,好转,好笑,好评,好汉,好感,好吃,好香,好看,好热闹,好繁华,好久不见,好人好事…

可是好字也可以表达一种否定.

好脏,好乱,好冷,好生气,好难过,好贪婪,好大的雪,好不是东西…

好字念第四声,则带出了这样的一些说法.

好客,好奇,好强,好色,好学,好战,好吃懒做,好大喜功,好高骛远,好逸恶劳,争强好胜…

很多人未必知道,在古文中好字念第四声时还有一个意思,指的是玉器或钱币中间的孔.

说了好半天,祝你天天身体好,心情好,工作好,吃好,喝好,走好,玩好,挣好多的钱…哎哟,怎么听上去好庸俗,好虚伪,好肉麻…废话好多呀!

这么说来一所好学校只能是女子学校了?一个好老师也只能是个女老师了.那我还是见好就收了吧…

2007-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