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s

Sunday, April 09, 2006

生命的季节
Death in the Season of Life

幽幽鹿鸣/Yoyoluming

炎热的夏天终于要过去了.

暑假前从高中毕了业的学生现在都开始打点行装,各怀着激动和憧憬,准备去上大学了.对他们来说人生的新起点即将开始了.

大卫选择了在这样一个时刻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他的死讯是通过葡萄藤般的谣言渠道曲曲弯弯地传到我耳中的.自从离开教职以后,我对曾经工作过的学校早没了兴趣,再不想被那里的是非,人事烦扰.

可大卫的死讯还是找到了我.

我从没教过大卫,也从没跟他说过话.印象里他是个不苟言笑,整天闷闷不乐的学生.他眼里好象老有种悲伤,一种对世界的怀疑,一种缺乏自信的不确定.他是个孤独者.

有年冬天的早上我看错了时间,提前到了学校.由于时间太早,校门还没开,我只好站在寒风中消磨时间.一转身,发现大卫也靠在墙角等着开门.我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他竟像是没听见一样连眼都没抬.对这样的学生我早习以为常,并没很在意.在私立学校里这样不把穷教书匠放在眼里的学生比比皆是.

据说大卫虽然在这所学校里度过了十三个年头,可他很少和别人接触.他没什么朋友,几乎没在任何课上发过言.他就像个影子,从一个教室移进另一个教室,每天按时交作业,然后又退回到一个不为人所注意的角落开始写次日要交上的作业.

他的爱好是什么?他有些什么观点?他是否喜欢过哪个女孩?讨厌哪个老师?他与父母的关系融洽吗?他为什么在刚刚毕业后就决定结束掉自己年轻的生命?这一切现在都成了永无答案的谜.

带着这个谜我翻开了毕业年鉴上有他照片的那一页.照片是毕业前夕拍的.大卫穿着件黑西装,白衬衫配了条红黑相间的斜纹领带,头发梳理得很整齐,抿着嘴角,眼神里透出一种不屑的严肃.照片右边是大卫自己的提记.

“…书上读不到这么美的音乐…光线太强…而我嘴里的光线却不够亮…事物的本质似乎改变人们做事的动机…如果你被带离人世你就能魔力般地永久定格自己的形象…在你还魂前朝你的敌人挤眉弄眼…杀了你!”

我合上书,无言以对地沉默.

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为什么要在一切还没开始前结束掉自己的生命?是他怯懦了,厌恶了,疲惫了,失望了...?他是想用死去抗争什么?是想用死解脱伪善,诅咒这俗恶的世界么?这要多么大的决心和代价.

大卫就这样地死了.他果断地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大卫死后天气开始转凉了.树上的秋蝉高一声低一声地唱着挽歌,树叶随风轻轻地摇.不久路上的行人就得把头缩在厚厚的大衣领子里,顶着风雪开始怀念起酷暑的夏天.

那残害了一个走不出孤独的孩子的学校又在信誓旦旦地开始了教化.

明年会有人记得给大卫的坟上添一束鲜花吗?



2005-8-23 于芝加哥